不想回家的狗

沙　舟

阿黄从小到大没有走出过村子，主人经常讲城里的马路多么宽、楼房多么高、饭店多么稠……勾得阿黄心里总痒痒的，很想进城逛逛，开开眼界，省得老有人骂它是条笨狗、浑狗、傻狗，可主人每次进城，它撵到村口，都被主人用坷垃投回来，不让跟着。

这天，主人又要进城去，阿黄照例跟在主人屁股后面撵到村口，趁主人不备嗖地跃上客车。主人发现，便骂这条笨狗也想进城逛街啊！一边卡住阿黄的脖子，把它拖到车门口，一脚踢下车来。

阿黄瞅着主人乘坐的客车呜地一声远去，它的心七上八下地不宁，最后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要进城看看，开一次眼就立马去死也不愧此生。阿黄正思量着进城的办法，一辆小型卡车在它面前嘎吱停住。司机跳下车到路边的厕所小便，阿黄一阵窃喜，转过去一用力蹿上车厢，将身子隐藏到一块篷布底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阿黄从篷布底下探出头，眼一扫视周围，顿时令它惊叹不已———景象与农村截然不同。这高耸入云的房子就是楼吧？好宽好平的马路呀！咋那一个挨一个的饭店飘出来的都是炖鸡鸭鱼、炒猪羊肉的香味呢？熙熙攘攘的人流穿得花里胡哨的真好看！各式各样的大车小车嘀嘀嗒嗒满马路跑，真是让人看得过瘾……这城里的确不错，多繁华呀！比村里的庙会热闹多了。

小卡车在一个大门洞前停住，阿黄麻利地跳下车，还是被司机瞅见了。司机惊讶地喊，怎么一条狗在车上，哪来的一条脏狗？司机欲追阿黄，阿黄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阿黄想找到主人，但它不知串了多少条大街小巷，也没看到主人的身影，于是打消了找主人的念头，决定独自好好游览一下这美丽的城市。可这城里的狗跟城里的人一样欺生，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狗看到阿黄，嗤之以鼻，汪汪几声，骂它哪个砖缝里钻出来的蠢狗、脏狗、丑狗，真恶心人！那些盛气凌人的公狗看到阿黄，虎视眈眈、呲牙咧嘴要齿可它，吓得阿黄磨头便跑。有两次公狗们把阿黄逼到死胡同，阿黄万般无奈，抖擞精神以死相拼，结果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些公狗根本就不是阿黄的对手。自此，阿黄坚信，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公狗们，尽管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虎气十足，不过是纸老虎而已，再遇到那些挑衅的公狗，不等对方行动，阿黄就主动出击，齿可得它们夹着尾巴仓惶逃窜。

阿黄饿了就随便转悠到一家饭店后面，头浸进泔水缸内，连菜带汤一会儿便填饱了肚子，这食它在主人家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一两次，可真香啊！阿黄串饭店多了，也吃出了经验，小饭店泔水缸里虽然鸡鸭猪羊肉都有，却极少有生猛海鲜之类，味道也不如大饭店、豪华饭店里的好。所以，阿黄后来再吃食时，也像有钱人、能公款吃喝的人那样去找好饭店。找高档饭店的方法自然也是看装潢，装潢富丽堂皇的饭店，饭菜质量一准上档次，讲究味色形俱全。

阿黄吃饱喝足后，寻一僻静处美美睡上一觉，便去逛街，遇见漂亮时髦的少女少妇，也会色迷迷地盯着人家看。有时还悄悄跟在人家身后嗅嗅香水味，判断人家用的是什么品牌的，进而确定人家是阔小姐、富婆，还是工薪阶层。一般来说，凡用进口品牌的香水，大都是阔小姐、富婆。对于男士，阿黄基本不予理睬，偶尔瞥上一眼，如果穿戴是国际名牌，趾高气扬，健步生风，那一定是大老板；如果挺胸腆肚，踱方步，面沉若水，目光轻蔑，那一定是领导。

阿黄不愁吃喝，不用看家护院，心宽则体胖，它很快变得容光焕发，毛滑身亮，一副帅哥风采。俗话说，饱食心闲会思欲，阿黄也想找母狗了。时间不长，阿黄以它的健美、勇猛，便得到了好几条母狗的欢心爱恋。

好多无家可归的野狗，在与阿黄格斗中被征服，甘心俯首称臣，推举阿黄做首领，成立狗帮。阿黄不做，嫌做老大太费脑筋、受拘束，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想篡夺帮主之位的狗冷不丁暗下黑手。独来独往多自在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想笑就汪汪大笑，想骂就汪汪大骂，想做爱就去找心爱的母狗，无须向有权势人家的狗摇尾乞怜，向有钱财人家的狗俯首献媚，我行我素，没有任何烦恼，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就连二郎神的天犬活得也不会如此潇洒。

……阿黄不想再回到农村那个家了，它觉得在城里这样生活很惬意，非常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