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吉普赛人”

陈自仁

沿着丝绸之路古道，有时你会看到一群这样的人：他们中的男人，身穿长袍和肥裆长裤，打着裹腿，挎着鸟笼，吹着竹笛，缓缓而行。那笛声，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如泣如诉。他们中的女人，穿着过膝的大襟长袄，长方形的绣花鞋，高高的发髻向前翘起，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不时四下观望。如果你向他们注目，他们就会走过来，给你看相算命。让你心动的语言，会从他们的嘴中一串一串地蹦出来……

这就是被人们称为中国“吉普赛人”的神秘人群。他们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流浪，以算命卜卦为生。由于他们的生活方式同外国的吉普赛人相近，所以落了个中国“吉普赛人”的雅称。

作为中国的“吉普赛人”，究竟是一批什么样的人群，他们来自哪里，应该属于哪个民族，人群内部有什么秘密，他们同印度和小亚细亚流浪的吉普赛人有什么不同，这些问题，引起了社会学家的极大兴趣。

经过一些专家学者多年的跟踪调查，终于弄清了中国“吉普赛人”的生活规律和风俗习惯。这些所谓的“吉普赛人”，同外国吉普赛人的最大区别，是他们大都有固定的住所。据调查，他们主要分布在甘肃省兰州市的青白石、永登县的薛家弯、古浪县的磨石沟、天祝藏族自治县的西大滩和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的奇台县等地，总人口３ ０００多人，由刘、柳、高、何、侯、郭、赫七大姓氏组成。

春天，种好庄稼，他们就会结伴而出，四处流浪。在大半年的流浪生涯中，他们靠卜卦算命来维持生活。卜卦算命既是他们的职业，也是他们的特长。他们的孩子，很小就学会了看手相、看面相，推导生辰八字，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揣度人的心理。到了秋天，家中有地的人，就会归来，收拾庄稼，准备过冬，没有地的人，会继续在外流浪。过去，有些人终生在外流浪，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回一趟家乡。

过去，他们每到一地，都是吹着竹笛或敲着三材板招徕卜卦生意。悠悠的笛声和达达的敲板声，很快会引来一批孩子，接着来的是爱看热闹的大人。察言观色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揣度心理是他们的绝活。从围观的人群中，他们能够很快发现那些心事重重的人们，然后上去搭讪，巧妙地点出对方的心事或某种企盼，博得对方的好感，让对方提出算卦要求。

卜卦算命实际上是真正的靠嘴吃饭，没有一张好嘴，不仅挣不来钱，弄不好会惹事生非，甚至招来灾祸。这些中国的“吉普赛人”，大都练就了一张利嘴。如果对方是个小伙子，他们就会说，你是个有骨气的直性子，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你不去巴结；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你不去欺负。你总是关心受苦人，帮助受苦人，可是，你的好心别人总是不理解。说到最后，他们又会安慰你：“好心终有好报。你的小日子，会越过越好。”“沙枣开花老来红，日子越过越厚成。”如果你来问婚姻大事，他们会通过你的表情，了解你问婚姻大事的真正目的。如果你对这桩婚姻有些犹豫，他们就说：“这门亲事好！拿定主意向前行，莫怕东吴百万兵！”“飞鸟归山林，新人进房门；今年成婚配，来年抱儿孙。”

解开人们心头的疙瘩，排遣人们心中的忧愁，是他们为人算命卜卦时的主要目的，但也不是唯一的做法。有时候，他们也会说些对方不想听的话。如果他们看你情绪低落，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会叹一口气，说：“你走背运了！现在是时不转来运不通，河中放着一锭金，既无渡船水又深，昼夜谋事不遂心。”就在你哀叹时运不济的时候，他们又会说：“你不用怕来不用愁，背运时节总有头。”不久，你就会“拨开乌云见青天，一匹骏马跑平川”。让你长长地舒一口气，发出会心的微笑。

这些中国的“吉普赛人”，外出流浪时以算卦为生，所以，过去人们一般称他们男的为“卦先生”，女的为“蛮婆子”。“卦先生”是说他们是算卦的人，“蛮婆子”则带有明显的贬意，既有对少数民族女性不尊重的意思，也有对这些妇女办事干练、作风泼辣的评价。

中国“吉普赛人”的家庭生活中，一般是女子当家，由于是外出流浪，所以女子比男子辛苦得多。走在街上，男子总是提着鸟笼，吹着竹笛，悠闲逍遥；女子则身背行李，有的还抱着孩子，苦不堪言。家里的钱财物，大都掌握在女方手中。外出流浪时，丈夫往往是妻子的跟班和随从，走哪儿，住哪儿，吃什么，都是妻子说了算。女人既要算命挣钱，还要筹划行程，安排食宿，照顾丈夫、孩子，总是格外辛苦。她们怀孕时，也不能休息，即使大腹便便的时候，还在东奔西跑，有时生了孩子，休息三四天后，就把婴儿绑在怀里，上路奔波了。

过去，在丝绸古道上，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这些中国的“吉普赛人”，这样不辞辛劳地东奔西跑，卜卦算命，完全是因为他们有这种习惯和爱好。有人说他们一天不流浪，心中就闷得慌。还有人说，他们家里有田产，有积畜，女人有金银手饰，有整齐的衣服，他们流浪算命，完全是为了积累更多的财富。“春天空手出去，秋天满载归来”。其实，这都是一种误传。在旧中国，他们中的很多人，无立锥之地，无栖身之处，回乡住山洞，出门住破庙，连起码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他们中的一些人，从娘腹中出来就开始流浪，六七十岁的时候，还在四处流浪，一直到倒毙路旁。他们给人算命，不过是一种比较体面的乞讨方式，是一种被贫困逼出来的谋生手段。

改革开放以来，他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外出流浪的越来越少了，全家流浪的更少了。尽管这样，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神秘色彩并没有褪去。

首先，他们的族属，是一个很大的悬案。有人研究了他们的服饰和某些生活习惯，认为他们是古时候北上的苗族。也有人认为，他们是西南僰人的后裔。还有人研究了近代史，认为他们是从湘西出来西征士兵的后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人们莫衷一是。

其次，他们的生活习俗与当地人不同。他们供奉自己的“秘神”。这个秘神，是一种枣木雕像，上面刻有张天师和八卦图。此外，他们还信奉“周公”和“桃花娘娘”。有人认为，这些信仰，实际上是同他们的卜卦生涯联系在一起的。在中国，卜卦算命的人，家中大都要供奉这些所谓的“神灵”。问题是，一般卜卦算命的人供奉这些神灵，都要主动地向外人展示，以显示自己对神的虔诚，或说明自己是某种神仙的代表。可是，他们供奉的神，向来秘不示人。

第三，他们有一部分自己的语言。他们把父亲叫“根子”，母亲叫“莫子”，称脑袋为“听宫”，眼睛为“兆宫”，等等。起初，有人认为这是他们的民族语言。后来，经过专家分析，认为这不是民族语言，而是他们群体内使用的一种职业行话。由于这些行话，只有他们自己懂，有些行话，只是在卜卦算命时使用，所以带有江湖黑话性质。但有人不同意这种观点。有人认为，中国“吉普赛人”的一些语言，也许是某种古老语言的变异。

总之，中国的“吉普赛人”身上，还有很多不解之谜。我们期待更多的有志之士，深入研究，解开这些难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