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妻子接生
2002-04-29丛耸
丛 耸
那年月谁的生活过得都很困苦,而我们昆嵛山里人更苦,所以村里的光棍汉特别多,我也是其中之一。
1960年,30岁的我才勉强说了个媳妇。她姓李名玉花,人虽然长的不太俊,但品性好。过门来对我母亲孝顺,对我无微不至地体贴,因此,母亲乐得逢人就夸媳妇怎么怎么好。
自我们结婚那天起,母亲就想抱孙子。然而,有些事就是不遂人愿。我们结婚三年多了,尽管多方面去努力,玉花那平平的肚子却始终不见起色。
为了弄清“地”和“种”有无问题,我们多次出山去医院做检查。每次的结果都是两人啥毛病也没有。时间长了,母亲想抱孙子那颗急切的心,也渐渐凉下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让人想不到的是,婚后八年,玉花终于怀上了孩子!这一消息使全家人欣喜若狂,特别是母亲脸上的忧愁从此没有了,整天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东家串西家,把媳妇有了喜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全村。
我心里有数,有了身孕只是一半,是否能有孩子,还得看生时能否顺利。
9个整月过去了,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968年冬天,昆嵛山里的雪比往年都大,11月份就封了山,别说是通车,就是单人行走也难以趟过那道道雪岭。我望着每天落个不停的雪花,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心想,一旦难产怎么办?山出不去,山里又没有医院,就是有几个赤脚医生,也只能看一些头痛脑热之症,对于接生,他们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害怕和担心都无济于事。11月29日半夜时分,妻子玉花把睡梦中的我推醒,告诉我她肚子里动得很厉害,一阵阵地揪着痛。我马上起来点亮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她那痛苦难忍的样子,没有心思去多想什么,忙把东屋的母亲喊起来,我说玉花怕是要生了。母亲听到“要生了”三字,急忙穿起衣服就进了西屋,看了一眼倚被而坐的玉花,稍稍冷静了一下说,金成,快去烧开水。她却在炕前转起了圈儿,脸上呈现出一副既着急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她转到灶前,轻声对我说,我一辈子就生了你一个孩子,对接生一点不懂,我烧着火,你快去把南街你大妈找来,她一辈子生了八个孩子,都是自己生的,叫她来给你们壮个胆。
当我的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时,就听到炕上“哇”的一声,是婴儿的啼哭,这声音把我拉到炕前,一看,在玉花两脚间的血泊里仰卧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新生命。
这时母亲颤抖的很厉害,啥也动不了了,要我快去找南街的大妈。我对她说,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凭着平日里听说的一些经验,拉开抽屉,找出一个大口罩,拿起剪刀剪下一块,随手又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揭开瓶盖把酒倒在那块纱布上,又把剪刀放在油灯上烧了烧,就跪着上了炕给孩子断了脐带。脐带捆好后,刚想松口气,母亲又惊慌地问我,衣包(胎盘)怎么还没有下来。
刚松了口气的我,又紧张了起来,因为我知道衣包不下来是个严重问题,它危及到产妇的生命。所以就急忙跑到南街请来了大妈。大妈问了时间后,脸上生出忧色,她悄悄对母亲和我说,按时间应该下来了,再等等看吧,若是老不下来……并说她的母亲就是生她弟弟时因衣包没下来而去的……听了大妈的言语,母亲的脸色煞白,呆坐在炕沿上,我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惟有大妈,不愧是个对生孩子有经验的人,她变换着方式教玉花怎样用力,催使衣包向外移动。
大妈叫玉花采取呕吐用力的方法,可玉花却怎么也呕吐不起来,在这危急的关口上,我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性,赶忙跳上炕,拆散了玉花的辫子,把她那油油黑发向她口中填去,在我的帮助之下,妻子呕吐了起来,而且接连地呕吐不停。几分钟后,一声呕吐刚过,宫里的衣包随着腹部极大的收缩运动,“扑哧”一声摊在炕上。随着衣包的落地声,我们的心也落了地。
一切恢复平静后,我和母亲才仔仔细细看了孩子。原来是个女娃儿,见我脸上有些变化,开通的母亲说,闺女也好,将来领个姑爷回来,也叫咱是爹妈。我和玉花都被母亲说笑了。
我们一生中就这么个闺女,当时母亲给她起名叫惊喜。时至今日,几十年过去了,母亲早已去世,小惊喜几年前也结婚了……然而,每当说起当年生她那段往事,我和玉花的心都要悸动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