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氏游中国
2001-11-25师哲
师 哲
会谈结束时,毛泽东对赫鲁晓夫说:“你们是否准备到我国一些地方走走,看看,特别是南方?”
赫鲁晓夫说:“一定要走一走,看一看,你们这里的一切对于我们都是生疏的、新鲜的。我们想去的地方很多,但看来只能在沿海走走。”
毛泽东很高兴,说:“那就随你们的便,愿意去哪都可以,就像在你们自己家里一样。我们也不作什么特殊安排。我是喜欢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动,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赫鲁晓夫率团访华——庆贺中国国庆,是苏联最高领导人首次访华,周恩来总理对他们备加照顾。一天,周恩来到赫鲁晓夫下榻的万寿路宾馆去拜访他们,我随同翻译。在谈到赫鲁晓夫一行的活动安排时,周恩来征询了他们的愿望和要求,并通知他们:我国政府要在当天举行一个大型宴会,欢迎苏联代表团。接着,周恩来又说:苏联代表团在各项活动中,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为了能够及时得到帮助,并与我国各有关方面接洽,打算让师哲住在你们这里或常来同你们联系。
周恩来的这个打算,是好意,这是毫无疑问的。
赫鲁晓夫听了以后,好像挨了轰炸一般,满头大汗,涨红了脸,连连说:“我们代表团一切都方便,一切都能得到满足,不需要他(师哲)住在这里!”原来赫鲁晓夫以为周是要派人打入他们的圈子,所以紧张起来。
赫鲁晓夫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也使周恩来很意外。局面尴尬。略停,周恩来介绍了我方对他们的活动安排和招待计划,就离开了。
双方领导人会谈后,工作人员在草拟文件,赫鲁晓夫一行出发游览。但他们的随团翻译费德林却不愿陪他们游览。我觉得我国许多地方尚缺乏接待外宾经验,语言又不通,任他们瞎撞,有所不妥。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恩来,并自告奋勇,承担这一陪同任务。
赫鲁晓夫一行乘火车从北京出发,另有6架飞机供赫鲁晓夫随时调用。这专列“专”到这样的程度——停车、开车的时间、地点,均由赫鲁晓夫随意决定。铁道部副部长武竟天随车同行,公安部副部长汪金祥保驾。
本来赫鲁晓夫没有打算在济南停留,但在晨曦中到了济南站时,他心血来潮,要停车下去休息,“专列”嘛,只好随他。因为济南市领导事先不知道,当然不可能安排迎接,我劝赫鲁晓夫就别进城了。他倒是接受了我的建议,但他一下火车就对火车站大发议论。他冲着汪金祥说:“你们的保卫工作做到家了,比我们的还好。车站上连一个闲人都没有,就连卖小吃的工人也看不见。”
我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未到上班时间,车站上自然是空无一人,不仅火车站,哪里也是一样,人们此时还在热被窝里。
汪金祥还是给他做了解释:“我们并没有作什么安排,因为现在时间尚早,都没有上班。”
实际上,向他解释也没用,他认定了是我们特意对他实行封锁。他在车站上这边走走,那边看看,转了两个小时,也没有冲破他所认为的“封锁”。
回到列车上以后,遇到一位列车员,是十八九岁的姑娘,黑红的脸蛋,显得伶俐可爱,布尔加宁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姑娘的脸,把姑娘吓得脸无血色。我急忙阻止布尔加宁:“不要这样”。
布尔加宁不高兴了,说:“她比我的孙女还小。”
我向他解释说:“在中国,即使对亲孙女,也不能这样,况且一位生人。”
到了上海,赫鲁晓夫一行到市区观光,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不知此时他还想到“封锁”没有?他们自由游荡,遛马路、吃馄饨、进商店、逛公园。特别是米高扬,极力设法同群众接触,以他带头,在马路上拉起青年跳舞。那时中苏友好,“一边倒”深入人心,所以人们也乐意同他们联欢,气氛十分热烈!
上海市副市长潘汉年陪同赫鲁晓夫一行游览黄浦江。游船按预定路线向吴淞口开去。船刚离岸不久,赫鲁晓夫突然问:“这里的水有多深?”当他听说水深在30米以上时,立即要求返航。我和潘汉年都劝他到吴淞口看看,他执意不肯,没办法,只能由他摆布,返航登岸。
他们又参观了百老汇(今锦江饭店),百老汇20层楼,是当时上海的最高建筑。顶层有苏联帮助安装的雷达。赫鲁晓夫站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代表团的其他人都不吭气,也没有听他讲。
从上海乘火车到杭州。刚到杭州,苏联代表团的苏联内务部部长谢洛夫要改乘飞机去广州,也不同中方商量,就直接下命令。我顶了他一句:“主人是你还是我?”他不吭声了。我接着说:“这是要经过组织安排,要事先告诉工作人员的!”
赫鲁晓夫听到了我同谢洛夫的对话,他当时没说什么,但是用餐以后,他便宣布乘飞机去广州。他同布尔加宁、谢洛夫等先上了第一架飞机走了。
我给广东省委打了招呼,处理一些事,同米高扬、什维尔尼克上了第二架飞机,其他人分乘随后的几架飞机飞往广州。第二架飞机同第一架飞机相距30分钟。米高扬催我,我说:“你着急什么?!”
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在白云机场迎候赫鲁晓夫,他以为我会同赫鲁晓夫同机到达,所以没有带翻译。赫鲁晓夫下了飞机,他们互相比比划划,又都没有学过哑语,彼此对手势还是不能理解,只能相顾而笑。赫鲁晓夫像热锅上的蚂蚁,站立不宁。我们刚下飞机,赫鲁晓夫便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快救救我们吧!”我心里说:“你不是逞能吗?!”
代表团下榻在沙面小岛,环境幽美,风景如画,而对面就是沙基惨案的发生地!
什么椰子呀、扁桃呀……,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吃,陶铸教他们怎么吃,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一一品尝,乐不可支。
陶铸请他们吃广东名菜,情形就不大相同。上的菜有龙虎斗、龙凤斗,陶铸向客人介绍这两种菜的做法:“龙虎斗”是蛇肉加果子狸(象猫,但不是猫)的肉做成;“龙凤斗”是蛇肉加鸡肉做成。他们听到蛇,已经吓昏了,根本不敢品尝,两位女宾——福尔采娃和纳斯里金诺娃竟吓得哭了起来。最勇敢的可算谢皮洛夫和亚历山大罗夫,“冒着生命危险”吃了一点,是否吃出了滋味?不得而知。实在是辜负了主人的美意。
在广州郊区参观了橡胶园。种植橡胶,这是苏联最需要,最羡慕而又不可得的东西。赫鲁晓夫仔细地听讲解,仔细地察看,仔细地询问,包括发展远景。
这些橡胶树是华侨从南洋带回树种,在这里试种成功的,已长到拳头粗。除此之外,当地干部还介绍了海南岛橡胶园的生产情况。赫鲁晓夫馋涎欲滴。旁边有人问了这么一句:你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橡胶园吧?这一问使赫鲁晓夫立即变得兴味索然了。
返京的途中,赫鲁晓夫同我谈到想请中国参加东欧“经互会”,说这是沟通欧亚经济合作,互相协助、互相配合、互相发展、加速经济发展的渠道之一。他说:从欧亚各国的情况看,无论是经济结构、经济体系、发展条件还是生活条件,都有相当大的差距。在经济领域互相配合、互相协作的设想是好的,但如何具体实现,目前还没有个成熟的考虑。不知毛泽东有什么看法,有机会很想同他交换一下意见。
他还同布尔加宁谈到把我国东北变为粮仓,苏联远东建成工业基地等。我也听见了。
我回到北京后,马上向毛泽东汇报此行情况,也谈了赫鲁晓夫上述一些话。毛泽东听了马上说:“他这个想法不实际。他们同我们之间差距太大,困难是很多的,如果稀里糊涂挂上钩,将来的麻烦会不堪设想。”
其实,此前,赫鲁晓夫向刘少奇已经提出过,刘少奇向毛泽东汇报时,毛泽东果断回答:“我们不参加”。
但赫鲁晓夫不死心,最后一次见到毛泽东时,他还是正式提出了要中国参加“经互会”的问题。毛泽东不容置疑地回答说:“没有这个必要,这对中国的发展建设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相反,可能麻烦很多,纠缠不清,还会妨碍建设的进展。”
赫鲁晓夫听了,立即改变了自己的腔调,他说:“中国是个大国,具有独立发展的一切条件,而且发展前途广阔。不像东欧那些小国,虽然有发展各项经济和工业企业的能力,却常常受到这样、那样的条件限制,如人力、物力资源和销售市场等,无法独立自主地、大规模地发展一种行业,那样会使产品过剩,使自己陷入不堪设想的境地。而只能是通过经互会的协作,互通有无,平衡调剂、同舟共济。”
在非正式场合,他还说过“苏联在欧洲搞个经互会,中国在亚洲搞个类似的东西也好嘛。”还是不死心。
赫鲁晓夫他们内部有时也打岔。国庆节中有不少文艺演出,都是很精彩的。蒙古人民共和国代表带来的文工团,也做了优美表演。在观看他们的演出时,我坐在刘少奇的左侧,我的左侧是布尔加宁,布尔加宁的左侧是赫鲁晓夫。布尔加宁一边看演出,一边向我嘀咕,说他乘飞机经过蒙古上空,看见那里是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经济发展会很困难的,还不如回归中国。赫鲁晓夫敏感地问布尔加宁在说什么?布告诉了他,他叫布不要说。刘少奇也感觉到了什么,问我:“你们谈什么?”我告诉了他。刘少奇很快就将这些话向毛泽东汇报了。在两国最高领导人会谈时,毛泽东向赫鲁晓夫提出:“听说你们有意让蒙古回归中国,我们是欢迎的,那就请你们给蒙古同志谈谈。”
赫鲁晓夫立即说:“没有,没有此事。我们没有和蒙古谈过。”回过头来当即埋怨布尔加宁:“就是你多嘴!”
13日上午,赫鲁晓夫一行启程回国,回国途中参观东北。仍由我和汪金祥陪同。
第一站是旅顺,赫鲁晓夫要察看他们的驻军。我们把他们送到苏联海军基地之后,我对汪金祥说:“他们到家了,咱们走吧。”我们回到大连,吃了晚饭正在街上散步,忽见赫鲁晓夫一行的车队过来了,我们很是莫明其妙。但不管怎样,先给他们安排食宿。经了解,原来是这样的:他们到了海军基地,却找不到接待他们的人,海军司令和主要负责人全都不知去向,留在那里的人却没一个做得了主。赫鲁晓夫怒容满面,却毫无办法,只好到大连来找我们。这种没有准备的视察,才使赫鲁晓夫看见了苏联海军军容涣散、纪律松懈的真相。
次日,海军司令库兹涅佐夫专程到大连迎接赫鲁晓夫一行,并陪同代表团观看苏联海军海岸射击演习,参观海防炮位等。这当然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赫鲁晓夫回国后不久,库兹涅佐夫被撤了职。
离开旅顺,苏联代表团到鞍山、长春、哈尔滨等地参观访问。16日从哈尔滨乘专列回国,我们送他们于17日晨在绥芬河出镜,我们返回。
《我的一生——师哲自述》师哲口述师秋朗笔录人民出版社2001.7定价: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