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与石之外表下
2001-11-22王鲁湘
王鲁湘
黔山居
在打邦河上游,有一座以蜡染闻名的石头寨。自远处遥望,整个村寨位于一片广阔平原中的一座山头上,俨然就是一座石头垒筑的大城堡。寨门清楚地标志出空间界限,房屋依山势而筑,使得寨内的巷道变化丰富。这不仅仅增加了巷道的趣味,更重要的是一旦强敌攻破寨门,曲折迷离的寨内巷道有利于进行巷战。在山顶上,有一座石头堡垒,那是村寨的最后防线。这就是布依族的村寨。布依族的先民就像西南各民族一样,居住在干栏式房屋中,他们多半选择在溪旁坝子边居住,房屋依山而筑,层叠而上。但是现在的布依人已不住在干栏之上,房屋也从全部木结构改为石木结构并以石材为主。这种变化,一方面是由于生态环境恶化,古代林木参天的景象已不复见,高大的杉木已难寻觅;另一方面,则是受汉族居住文化的影响。
人们都知道黄果树瀑布,却不知道黄果树瀑布只是打邦河的一处断层跌落。黄果树瀑布当然是打邦河引以为荣的儿子,然而,打邦河还养育了许多子孙。就在黄果树瀑布附近的打邦河河谷旁的山坡上,有一处典型的布依族村寨,名叫滑石哨寨。
这个寨名本身就带着浓烈的硝烟气味。同石头寨的布依族人一样,滑石哨寨人也认为其祖先来自江西,只是时间更晚,大约在清末太平天国时期,为避战祸而集体迁村于此。
滑石哨寨的民居外观以石材为主要建筑材料。有一条现代公路从寨子上面的山坡通过,整个滑石哨寨就位于公路下方的山坡上。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也是布依族人决不允许的。因为这样一来,整座寨子就无险可凭了,进攻者顺着公路可以居高临下控制全寨。
滑石哨寨的中心是一株高大的古榕,古榕下是广场,广场以石块铺筑地面,四周散布着石椅石凳。显而易见,这里是村民集会、交易的场所;平时,这里也是村民休息和玩耍的一个空旷去处。在贵州,地无三尺平,村寨中能有这么一处广场,自然会成为村寨生活的中心。
从表面看,布依族生活在一个石头的世界之中,村中的道路是石头台阶,广场是石块铺地,房屋是石头筑基、石块垒墙、石片做瓦,似乎他们自从盘古开天地,就同石头生活在一起。
其实,走进布依族人的石头房子内部,就会发现被石头包砌着的一个秘密。
以滑石哨寨村长的房子为例:从结构系统上讲,房子的外圈是约半米厚的石墙,而内部却是4列9行36根木柱!也就是说,组成石头房子骨架的居然是木头,木头做骨骼,石头只是皮肉。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一个文化演进和交融的秘密;说明了在石头外表下包裹着一个古老的干栏文化的内核;说明了布依族人的确是贵州高原最古老的居民之一;说明了布依族的文化在某一个时期的确融进了汉族文化,而且受到了后者的强烈影响。这种影响的直接后果就是布依族人的干栏式民居演变成了如今这种石木构造的民居。这不仅是房屋外观和结构的变化,而且是生活习性的变化。
留得春光过四时
蓝天,白云,远处是玉龙雪山,近前是油菜黄花。美丽的洁白修长的身影倒映水中,就像白族姑娘在沐浴梳妆。
白族民居就像白族姑娘给人的印象一样,端庄、洁净、素雅,妩媚中不失规矩,大方中略带矜持,总体上含蓄不露,平淡天真,重点部位却浓妆艳抹,尽展风姿。就像一幅高调的美女照片,服饰身段都淡化成一片隐隐约约的氛围,在这晨雾般的氛围中烘托出艳丽逼人的脸庞,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说不尽的风韵,尽在这明眸皓齿的顾盼翕张之中。
白族民居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平面布局明显可以看出中原民居的遗风流韵。这种以院为中心、家长居中、祖神牌位居中、围绕院子而布置居室的向心组合,本来是中原地区宗法家长制在建筑上的反映,而白族民居接受这种平面布局,采取汉式民居的居住方式,说明它也较早地进入了宗法社会。外墙闭合、门少、窗小、甚至不开窗的封闭形象,同汉族民居一样,反映了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及自我保护、与世无争的封闭心理。
然而,白族民居毕竟只是汉族民居的一种接受形态,它的民族性和地域性使得它不可能同汉式民居完全一样。中原北方民居的建筑造型一般较为厚重、严谨,而大理白族民居以其屋顶与照壁轮廓的轻柔曲线及丰富的外檐装修而显得纤巧明丽。中原北方民居的庭院广大而花木稀少,而大理白族民居却满院花木扶疏。小小的庭院,无论春夏还是秋冬,绿色常驻,春光永存,真可以说是“留得春光过四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