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而起的“人体写真”

陈茂生

仅为四年前，某文人论及街头流行“露脐装”时很有点恳切地说：“既然露脐装已经很好了，服装的露是否就再不必发展下去了?叹为脐止吧!”可今夏流行“红肚兜”，还特别“宣称”：再小一号、再短一寸。而从东南西北来的消息说：今年前卫女性的新时尚是“人体写真”。

影楼老板们如是说

刚听说武汉女孩敢拍裸体写真时，还以为“逮”了个“头号新闻”。可一个搞摄影的朋友对此的反映仅仅是微微一笑：“只有你大惊小怪，‘海上早有此风。”

上海专业人像摄影水平居全国领先导位。但行业协会对裸体人像摄影依然严守关口，取极慎重态度。在理论上讲：美而不艳、裸而不妖，是艺术作品与色情照片的原则区分。但如何阻止“邪恶眼睛”曲解严肃的创作原意还有不少难度。所以人体写真还未入上海传统摄影之“主流”。而缺少相关法规的制度、对操作行为规范没有严格界定、一旦发生纠纷亦难处理，这也是使“人体摄影”裹足不前的主要原因。

在日本留学的刘先生在上海西区有自己的影楼。他说：东渡数年的积累就这一包东西。他说得是他的摄影包：里面两个“尼康”机身和三个镜头，据说目前价值二十五万，绝对专业的装备。摄影房里除了灯光外还有几个鼓风机，专为吹对象的头发、丝巾等，以形成画面飘逸感。

对人体摄影，他说在日本已经有所接触。在上海拍人体已有五年的历史。先是为一个熟悉的模特儿拍个人写真时，拍过几张人体照，片子出来后的效果不错，双方都满意。以后靠朋友介绍，每年总要拍上几套。

他说：拍“人体写真”不合算，所以也不愿意多拍。说来原因也不复杂：一是每次要拍三个胶卷，时间也耗得很多，成本比一般摄影高，而收费并不高多少，所以觉得划不来。二是有的对象要求高：所有底片须交本人，冲影后的废片要集中处理，稍不留意就有麻烦。三是对“人体摄影”规定不明确。最近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女病人控告医生在妇科检查时有“不轨”的多余动作，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也有人这么告我一下，不仅生意完了，连家庭生活都要受影响。所以我拍摄时一般要求丈夫或女伴陪伴在一旁，若有人不愿意，这就头痛了。

“会不会给自己年轻的太太拍一套?”我问。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他意料，思索一会儿，他摇摇头说：拍那个干什么?外表开放不羁的他，就在这个瞬间，流露出骨缝中沉积的传统观念。

上海武夷路上，黄老板的“华馨”影楼的确显得豪华和温馨。摄影室外面还有一间准备室，除了穿衣镜和化装台外，还放着新近出版的摄影期刊。使用的相机是世界著名品牌“徕卡”，黄老板说：“‘徕卡拍人像很‘实。”所谓‘实是摄影界的行话，指成像清晰，边缘锐利的成像效果。音响里传来如歌如泣的缓缓乐曲，专为释放情绪而用。一台投影仪置在屋子中央，专为顾客提供图片。黄老板说库存的人像资料达千余张，经常拿出来的仅100来张，供选择和参考，墙上挂着他得意的作品，其中就有几幅女性人体写真照。据说是某个国际摄影沙龙中的获奖作品。

黄老板说：“在一定的社会生活层面上、在个人摄影圈子里，“人体摄影”已不秘密。但鉴于其特殊性，不论是摄影师还是被摄影者，还是很低调地论及这个话题。处在“做得而说不得”的状态。”

拍摄者如是说

当代女性对待自己的身体，如同对待个人财产，有充分处置权。此已成为一个崭新的观念。

(一)永远不拿出来

李萍，某外资银行上海分行国际部负责环保贷款，典型的白领阶层。经朋友多次介绍才接受采访，不过采访倒也出乎意料的顺畅。

“拍那本东西，”对个人的裸体写真集，她用了个含糊的代名词，“那是我未来先生的主意。我想为人妻之前，留下青春的身影，也是对自己的一个纪念。”至于拍摄时的感觉，她说没有特别的别扭，因为事前怎么拍，机位怎么个角度、灯光色调等都已认真地谈清楚，大家都有充分思想准备。况且还有未婚夫一旁陪伴。对摄影师的性别，并不特别讲究，关键问题是怎样把照片拍好。“你认为我哪里最美?”李小姐坦然地问道。“当然是腿了，修长浑圆带着性感。”她含蓄地笑着，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见解。怎样看待把自己身体展露在陌生异性面前的问题?李小姐不以为然地说：“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犯法，碍着谁了?”

据说上海目前还未出现个人影楼的女摄影师，所以在摄影师的性别选择上，几乎没有余地，“也许男摄影师拍女性有些独特，异性相吸嘛!”李小姐坦言道。问及拍好以后怎么处理，回答却出乎意料的干脆：“永远也不拿出来，直到死了让后人看。”如果没有情绪化的因素，其中包含着很独特的生活理念。

(二)留驻青春

张雅萍，某网站国际新闻部编辑，说实在的，容貌离“丽人”还有些距离。听说她也有一套个人写真专集。攀谈之后她自自然然地说：不是一套而是两套。23岁时拍了一套，27岁又拍了一遍。“那天在浴室洗澡，看到一位50多岁的妇女，体态臃肿，还在使劲搽减肥皂。我和女伴偷偷笑了起来。那人说：你们不要笑我，到年龄说不定还不如我。”这句话给我很大的刺激。想想也是：红颜易逝、青春不再。所以没过几天就去拍了一套，那时还比较简单披着纱巾多用逆光，主要是人体造型，尤其是腹部轮廊拍清楚。真想也不敢想：以后真的出现那种肉叠肉的样子会怎么办。如有照片，还有一个回忆，还是一种安慰。第二套人体照是几个同学一起去拍的，这次考究多了，光化装就是二、三个小时。这样两本对照看起来，还是很有点味道。

对她而言，一句话决定了一个重大的行动。一个行动决定了一个重要观念的产生。“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只是为自己留个纪念。”会不会被别人挪为他用?“这我不担心，因为大家都是朋友介绍的，再说，同眼下的有些封面女郎相比，她们远比我‘出位得多了。我的一看就是家用型；封面女郎的一看就是挑逗型。风格完全两样。”对此张小姐很有自信。

不是说没有“希韦”的美胸，没有“辛迪·克劳馥”的魔鬼身材，就没有拍人体照的权利。而白领阶层领沪上“人体写真”之先潮，是向世俗挑战还是红杏出墙、是撞击生活还是被生活撞击?或两者兼而有之吧!

“人体写真”——一壶什么样的酒?

“人体写真”是个很能给人“激凌”的话题。“人体写真”是匆匆而去的时尚还是谁都想领略的“心灵鸡汤”?是没事儿偷着精神自慰还是对自身价值重新的认定。对今天和以后的社会，将要酿就怎样的一壶酒?

来自网络的报告：“索易”(www.Soim.com)网站登载一篇“沪上女性崇尚人体写真”的报道后，似乎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网友的E-mail如雪片般飞舞而来。以年轻人为主体的网友中，持赞同观念的占多数。从赤身裸体发展到锦衣粉带，人类经历了漫长年代。如今前卫女孩拍裸体写真，当然不是又简单地回到起点。有个网站的网页上有八个字“露不是性、美不是罪”，用以诠释前卫女性们的心理大概是妥贴的。

编辑部传出的消息：前些时候，几个编辑在琢磨一张写真照片，看画面极象在夜总会和发廊门口被偷拍的小姐照。其中的女主角穿件几乎透明的透视装，身上的隐私几乎昭然若揭，两眼漫无边际地望着前面。摆出自以为是“性感”的模样。一个见多识广的模糊经纪人“恶狠狠”地说：“这妞，比舒淇差老鼻子了。”后来方知这位小姐还是个智商不低的女人。编辑们的评价则委婉的多：尽管不比舒淇差的女人非常的多，实在没有必要学舒淇不爱穿衣服的作派。

拍摄者(王静25岁，外企职员)：感受自我。是对“人体写真”先知先觉人们的勇敢所在。从别人口中、从穿衣镜里看出来的“我”，没有直观审视的依据，有这套照片，可以有个明确的自我评价。也许别人可以或褒或贬，重要的是自己有主见。何况是给自己看，返朴归真的那份感觉绝对的“爽”。

拍摄者(李倩玲32岁，中学教师，离婚)追求时尚，是眼前写真市场开始红火的主要原因。人可为，余何不为?什么都要试一试，成为不少女性的生活观。封面女郎靠的是大胆。我有得是天生丽质，这个世界上谁怕谁?

摄影者(虞岚27岁个体广告：寻求另类感觉。什么是另类?没有一个明确标准，也许昨天是把头发染黄、今天是穿大红肚、明天是拍人体写真。反正只要行大街之上令路人瞠目，便高兴得离谱，这些就是处在人生边缘的另类姑娘和小伙子，以后是祸还是福，目前还难以定夺。

妇女工作者(林韵霞40岁，街道社团负责人)：社会进步的标志。上一代人经历了视“人体”为罪恶的年份。现代女性不再以男性的眼光为自己评判标准，我们为此而高兴，但还应考虑社会容纳的程度，尤要注意什么是“把握青春”、什么是“美丽世界”。

学者(卢汉龙社会科学院的教授)：从社会学的角度看：青年一代随着生活物质水平提高，在精神上开始追求归于自然的状态，在经历社会上各种人工制造的流行以后，人们进入自我欣赏的境界，说到底也是社会发展过程过程中的一种正常的需求。不过不能忽视其中猎奇心态作崇的个别现象。

专家(张浩摄影行业协会理事)：现代化摄影器材对质感表现的能力越来越强，亦为人体摄影提供有利条件。中国的情况有些特殊，对于人体摄影还在稳步探索之中。目前国家也没有摄影作品里人体暴露程度的规定，摄影师的素质和道德水准起着重要的规范作用。怎样保护双方合法权益是“人体写真”健康发展的关键所在。如果有个别害群之马而得不到有效遏制，“人体写真”也会演绎为另一类藏污纳垢之处，那么前途堪忧。

结尾前的唠叨

对展露人体曲线美的各种载体，上海人已是习已为常。但用摄影方式保存自己人体形象的做法，能接受和实施者不多，而感兴趣者不少；真正理解其中大雅大俗涵义，有层次有独特要求的不多，跟风者不少。盲目追逐使女人在某种程度显得庸俗、浅薄。前卫时尚，永远属于其中先知先觉者。大家能够原谅女性的不美丽，但很难容忍女人的不理智和愚蠢。在心理学角度上看，记日记是绝对隐秘的事情，但潜意识中还有被别人理解和评判的愿望。“人体写真”也同样如此。绝对的隐秘和绝对的公开，是相距不远的两个问题。

业内人士介绍：在上海千余家登记在册的个人影楼中，其中较有实力、比较规范的不到300家。有多少拍摄过或正在拍摄人体，就不太好统计。但若单个影楼一年中有2-3次机会，每次800-1000元计，一年中就有近千勇敢者在镜头前袒露自己的身体，所以营业额也相当可观的。如果算上外地来沪拍摄的，这个数字还是比较保守的，尽管上海的人体写真还波澜不兴，但市场潜力仍很可观。对于裸体，尤其是女性裸体，国人心态总是比较敏感的，不论是在摄影机镜头前还是在闺房之中。究竟是勇敢的超越还是颓废的堕落……想起鲁迅先生关于《红楼梦》的精辟论述，诸子百家见解大相径庭。如今对“人体写真”亦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