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爱拼才会赢
2001-06-14曾宪雄
曾宪雄
口述/文娟
15000元的重压
1978年,我出生在湖北省长阳县一个贫困农家。母亲患慢性病,每年都要借债吃药。父亲一个人操持家务,过度劳累使他刚过不惑之年就满头白发。我从小爱唱歌,被乡亲们戏称为“穷山窝里的百灵鸟”。1996年,我高中毕业,考上武汉音乐学院。面对高额学费和母亲欠的债,我只得放弃,在村办小学当教师。
一天,我正服侍母亲吃药,同村杨佰平走来。这人做假酒生意,赚了不少昧心钱,母亲得病,我家向他借过钱。父亲见债主上门,忙放下碗筷与他打招呼。寒暄一阵后,杨佰平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像打量一件商品。之后,他颇为神秘地将父亲拉到一边,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预感要发生什么事。
杨佰平走后,父亲一边叹气,一边对我说:“你母亲生病以来,借了他5000元,他今天和我商量,如果你和他儿子对上象,他可以不要这笔钱,还帮我们还另外的债……”
我一下目瞪口呆。杨佰平的儿子杨开年是村里有名的混混,我每次看见他都绕道走。我颤声问:“爸,你……你答应了?”
父亲沉默半晌说:“他是债主,他儿子看上你,你就认了吧!”
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我心生生地痛。想想家里的艰辛,不免对父母产生几分怜悯。如果一个女儿能为父母分担点忧愁,也算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报答。单纯的我未作过多考虑,含泪答应了。
几天后,我糊里糊涂与杨开年定亲。杨佰平没食言,不仅撕毁父亲的借据,还慷慨拿出5000元钱作彩礼送到我家。
我努力想改造杨开年,但我失望了。娇生惯养的杨开年恶习不少,喝酒、赌博、打架,无所不作。我的未来怎能与这种人联系在一起呢?
一次,杨开年从我家出来,被一个骑自行车的老人不小心撞了,他挥拳就打,我冲上去护住老人,质问他:“他跟你爷爷一样大年纪,你怎能这样对待他?”杨开年却说:“打了怎样?赔钱!”随手将一张百元大钞扔到我脸上,扬长而去。我非常气愤,萌发了退亲的念头。退亲谈何容易,每当鼓起勇气,可一面对父亲的白发,又难以启齿。
1997年春节,我被杨开年接到他家,他家还有几对青年男女。吃完饭,杨开年竟搂着别人的女友,那女人的男友也不生气,反过来拉我亲热,美其名曰这是西方时尚。我甩开此人的手,夺门而去。我坚定退亲信念,把想法告诉父母。父亲大惊:“退亲?我们用了人家的钱,哪来钱还?”我哽咽说:“我会打工挣钱还他们。”父亲摇头:“一万多块,你一个女儿家哪能赚得到?定亲又退亲,坏了名声,谁还敢耍你?”我坚定地说:“哪怕一辈子不结婚,我也不嫁杨开年这种人。”父亲仍不答应,我拉着母亲的手,“扑通”一声跪下:“你们不答应我,我就饿死算了。”父母看到我的狠气,无奈点了头。父亲与杨家商量,杨佰平父子坚决不同意。杨开年还对父亲大打出手,把父亲打得头破血流。
我质问杨开年:“婚姻自由,我不愿嫁你,你凭什么打我父亲?”杨开年说:“用了我家的钱想退婚,没门。”我声嘶力竭地喊:“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哭着请杨佰平算账,杨佰平不肯,我要报警,杨佰平怕事情闹大,就把这几年送给我家的钱列出清单,总共15000元钱,恶狠狠地与我约定:3年内还清,否则,这门婚退不成!
我更要尊严
1997年春节刚过,我乘车来到武汉,面对高大的建筑物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直发憷。我蹲在劳务市场,一个高大结实的贵妇人请我去做保姆,没想到她是个同性恋,晚上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乘她不备,我逃出那令人恐怖的家。
徘徊在午夜街头,我茫然无措,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惊醒我,原来我走到车来车往的主干道上,一辆小轿车在我身边戛然停下,一位中年男人打开车窗关切地问:“小姐,撞到没?”我摇摇头,神情漠然地向前走,中年男人下车拦住我:“你上人行道吧!”忽然听到这样关切的话语,一丝暖流涌上我心头。“你是来武汉打工的吧!这是我的名片,有困难可以找我。”中年人递给我一张名片。看他名片,我知他是一家电子玩具厂的经理,叫张世才。他刚才诚恳的话语让我断定他不是个坏人,便报之一笑,说了声谢谢,独自走了。
一个星期后,走投无路的我拨通了张世才的电话。他接听后很高兴,安排我到他办公室当名接待员。面对不错的工作环境,我对张世才感激不尽。
我每月的工资都攒下还债,没买一件新衣。张世才见我穿戴寒酸,特地驱车带我到武汉商场,为我从里到外买下一大堆衣裙。我不肯要,他佯装生气说:“这是公司给你的奖励。”他还经常带我去歌厅唱歌、跳舞,说是让我变成真正的白领丽人。我表示一定要为公司效力,干出成绩报答他。
一天,张世才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订单,说我手中这张百万元订单可能会失去,因这个订单主人——广东老板盯上另一家玩具厂的产品。其实,我们的产品不比哪家差,他盯上那一家是迷上了对方的公关小姐。说到这,张经理无奈地叹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是个不错的女孩,清纯靓丽,我和你商量,希望你能见机行事,把这姓华的老板缠住,把订单真正拿过来。”
当晚,张世才就开车带我到一家歌厅,歌厅被张世才包下。环境分外幽雅。接着,张世才把我介绍给华老板。华老板三十多岁,高大英俊,是那种让女人动心的男人,他只淡漠地点点头,说想听音乐。张世才递给我一管洞箫,说:“你平常会摆弄这乐器,就给华老板演奏一曲吧!”我拿起洞箫,静思片刻,手指轻扬,一曲《阿细跳月》像山涧泉水从指间缓缓流出,整个歌厅静下来,只有悠扬的箫声。
一曲完毕,听到鼓掌,回眸一看,发现是华老板。他走过来,夸我演奏得好,让他感到古典美。他对民族音乐颇有见解,便和我单独聊起来。我如遇知音,对稳住华老板有了信心。
我不失时机恭维华老板,称他是既懂音乐又懂经营的现代范蠡,在他心花怒放时,我又以女孩特有的娇嗔口气说:“订单就留给我们做吧!”没想到华老板转换话题,把手伸给我说:“现在不谈生意,我们跳舞!”
我只得随华老板步入舞池,整个舞池只有我和他在跳。灯光渐渐变暗,华老板的身体贴得我愈来愈近,一只手在我腰肢处滑动。我全身血液上涌,脸憋得通红,环顾四周,发现张世才他们不见了,一种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华老板见我没反抗,手放肆起来。我才明白“见机行事”的含义,张世才是要我用色相攻关。可我不顾一切退婚,千里迢迢出来打工还债,就是要自立自强,寻找真正的爱情,怎能轻易出卖自己的贞操呢?想到这,我拦住华老板的
手,泪流满面地说:“不,我不能!”
华老板喘着粗气,诧异地说:“你不要订单了?”我说:“我要订单,但我更要尊严!”华老板并不收敛,嬉笑着说:“我喜欢你这种情调的女人,我可以给你订单,可以给你很多钱,只要你做我情人。”
我回敬一句:“我不是‘行尸走肉”,就发疯似的逃出歌厅。
我失去订单,张世才对我大发雷霆,我愤怒辞职,把他奖给我的衣裙全退给她,又穿上土气的衣裳,流浪在五光十色的街头。
世上只有谁最好?
我找过几家私营公司,情形大同小异,没有一家适合我。我想回家,又觉得没挣到钱怎能退婚?无论多么艰难,我得咬牙挺下去。
一天傍晚,奔波一天的我疲惫至极,顺势坐在马路边歇息,身后是一家歌舞厅,一首熟悉而伤感的流行歌曲随风飘来,我落寞感怀,不禁悄然吟唱,不知何时,一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走近我,拍拍我的肩说:“你的歌唱得不错,是来找工作的吗?”她指指歌厅的大门对我说:“我是这儿的老板,正需要歌手。”我对歌厅工作心有余悸,看她一脸慈祥,便把自己考上音乐学院而未读的事告诉她。她让我到歌厅试唱,我唱了一首田震的《执著》,也许是人在困境,其情也哀,一曲下来,赢得她的喝彩,她笑眯眯地说:“是块唱歌的料,我决定聘用你。”听到久违的褒奖,我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谢谢您给我机会。”
原来,这个老太太竟是武汉音乐学院的退休教师,大伙都叫她曾阿姨。为了挖掘自己的潜能,我每天随曾阿姨吊嗓子,练身段,舞台形象越来越好。每晚歌迷们点唱,我几乎独霸歌台。
一天散场后,我走进洗手间,歌厅两位歌手随即跟进,几脚把我踢倒在地,恶狠狠地说:“你抢了我们饭吃,这是教训!明天你再不离开歌厅,当心变成丑八怪!”
我拖着满身伤痛站起来,想起古代歌女“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的命运,但我不想向这恶“秋娘”让步,把情况报告了曾阿姨。第二天,曾阿姨就把她们辞退了。
三天后,我正在歌台演唱,前排几个男人突然大嚷起来,说我唱得不好,要我跳脱衣舞。我没理睬,那男人借着酒性上台抓住我,侮辱我。正在我孤立无援时,一个青年从包厢冲上来,揪住那人喝道:“放手!”那男人抽出水果刀,向青年扎去……歌厅顿时乱作一团。几个保安人员及时赶到,与砸场子的人一番打斗,才制服他们。原来他们是那两位歌手雇来闹事的。
那个见义勇为的青年被扎伤肩膀,血流如注,我连忙把他送往医院。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去陪伴他。我们渐渐熟悉,他叫厚民礼,福建人,在武汉开了家医药公司。他过去是个孤儿,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武汉打拼,历尽艰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命运使我们成为知己。
厚民礼出院后,怕再有人缠我,每天晚上都陪我上班,我过意不去,要他不要这样,但他仍坚持着。从他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
一天,厚民礼来晚了,急切地对我说:“我的公司很红火,人手不够,你干脆到我那儿去,做我的秘书吧。”我看他眼中闪着异样的火花,我知道这不单单是要我供职,我不敢轻易再闯入感情的涡流,更何况退亲的事还没了结呢?考虑片刻,我婉言谢绝了。
厚民礼失望地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不想凭姿色傍大款,既然闯天下,就要干出自己的事业。”
他握住我的手说:“好!我就欣赏这样的女孩,爱拼才会赢,我一定支持你!”
曾阿姨破例收我为徒,在她的严格训练下,我的歌唱技巧有了很大提高,不久在市里举办的通俗歌曲大奖赛上一举夺魁,并评上了业余二级歌手的职称。厚民礼知道消息后,在一酒店大摆宴席,为我庆贺。我动心了,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经过一年多的辛勤劳动,我还清了退婚的钱,还积攒了4万元,想创办一个属于自己的歌厅,但我不希望厚民礼给我太多帮助。我暗中运作,对他保密,等我筹备完毕,开张通知他时,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拉着我的手说:“女人是柔弱的小草,又是钻天的白杨。”
歌厅开张不久,我那在长江边的家乡遭受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涝灾害,土坯房经洪水浸泡都倒塌了。读着父亲从故土写来的信,我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我决定用我的歌喉为家乡父老挣点救灾款,让他们早日重建家园。
从此,我除了每天在自己的歌厅唱歌外,还到其他几个歌厅去兼职,匆匆忙忙唱完这场赶那场,我的身体明显消瘦下去。厚民礼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个大雨天,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去赶场,拉着我的手说:“你要钱不要命了!”我含泪说;“我的父老乡亲正受风吹雨淋,我这点苦算得什么?”他放开我的手说:“需要多少钱,我来出。”我坚定地说:“不,我要通过我的奋斗为他们争得一份幸福。”
一个月后,我收到家乡村委会写来的感谢信,感谢我为家乡重建家园捐献了10万元钱,使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搬进新居。父亲在来信中也说我做了件大好事,乡亲们都感激我……我感到诧异,我正筹集的钱还没寄出去呢?一定是厚民礼捣的“鬼”。
我连忙拨通他的手机,他在电话那端幽幽地说:“看你玩命地挣钱,我实在于心不忍,才出此下策,你不会见怪吧!”面对这么好的男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约厚民礼晚上到歌厅听歌。
歌厅打烊后,我与厚民礼面对而坐。在《梁祝》的萨克斯曲中,我含泪向他诉说自己贫穷的家庭和屈辱的婚约,以及誓死退婚的经过,同时表明自己渴求真爱和自尊的心理,静静地等待他的抉择。
厚民礼怔怔地看着我,显然,他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多复杂的经历,过了会儿,他走到我身边,用手托起我的脸,深情地注视着:“看着我,文娟,你是一个有厚度的女人,爱拼才会赢!”说完,他轻轻哼起《爱拼才会赢》的歌曲,我和着他的节拍,幸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2000年3月8日,我和厚民礼在我的家乡举行了简朴的婚礼,用节省的钱,给村小学买乐器,让山里孩子也能弹上钢琴。
(韩媛、王绍林摘自《爱情婚姻家庭》2001年第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