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分的音乐
2001-06-14朱汇芥
朱汇芥
我相信那位老人是位天使,他的音乐使我感动过,并让我赢得了渡过难关的机会。
到美国已经三个月了,我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正在读博士的丈夫用他的奖学金为我付完第一学期的学费之后就所剩无几了,他学业繁重的程度也让打工的希望成了泡影。其实以我在国内的工作经验和良好的英文水平,找一份文员的工作并不是难事,但是,每每在最后一关的时候,老板就会很客气地告诉我:“很抱歉,杰西卡,我们不能录用你,因为留学生打工是非法的。”然后一个明显能力不如我的美国人或日本人会被留下。事实—上,也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中国留学牛在那里做事,因为中国人的报酬可以压到很低,只是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罢了。
我的住所在地铁站的附近,每天晚上丈夫去做实验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去地铁入口处转悠,那里很热闹,也很复杂,可以看到美国的世间百态。慢慢地,我注意到一个拉大提琴的老人,他看上去至少有60岁了,但是精神很好,琴声听起来电很专业,不像一般的街头艺人。经常有很多人围在他身边,为他喝彩,但他只是很投入地拉琴,一心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中,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扔到帽子里的钱币。我没有太多的钱,别人把一个一个的美元往下扔的时候,我最多只能拿出5个美分,但是,我相信,我比周围的大多数人,都能听懂他的琴声,因为,他演奏得最多的足《东方红》。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一曲终了,人群散去以后,我走到他的身边,和他攀谈起来。他似乎很高兴有人和他说话,尤其是在知道我足一个中国人之后。
“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随乐团访问过中国,《东方红》的曲子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它蕴涵着一种神奇而伟大的力量。”他告诉我,还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我如实地一一讲给他听,他祝福我早H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当我说到北京的某一个地方时,他很兴奋地说他也在那里住过,我们努力地回忆我们可能共同知道的一些周围的建筑物,很久我们才搞清楚我们说的不足同一个地方,但是我们并不因此而懊丧,相反,我陪他回忆童年的往事,看起来交谈让他非常地快乐。我们聊得非常投机,直到天色越来越晚,双方都意识到了继续留在这个地方的危险性,我们才互道晚安离开。
第二天我过去的时候,他刚刚拉完一曲,很开心地和我打招呼,我们又聊了很久。这一次,我知道了他叫雷斯·布朗,退休以后一直住在儿子家里,闲着无事,就出来重操旧业,在街边拉起了大提琴,儿子也很支持,有时还过来助阵。
后来,每次我过去,他都干脆收起手中的提琴,专心同我讲话我也总是和平常一样,在最后一曲结束后扔下5个美分,也算是对他劳动的尊重吧。
但是,我的工作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丈夫的学业还是一样的繁重,连一个好心的亚洲教授提供的助教工作都无奈地谢绝了。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火鸡成了惟一的主食,眼看丈夫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我的情绪也日渐低落。虽然我还是同以前一样地和布朗先生聊天,并且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察出了什么。有一天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杰西卡,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他我的困境,他安慰我说:“我很难过,杰西卡,但你一定要相信上帝,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上帝祝福你,孩子。”
终于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第二学期的开学已经迫在眉睫,现在,要么中断学业,要么沿街乞讨,但是,我不能丢中国人的脸,丈夫的地球物理的博士是一定要读下去的,那么,只有我了。想着这么多年节衣缩食就为这一天,却刚刚待了半年又要分开了,我的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丈夫只劝了我几句,就跟着哭了起来。
哭过以后,什么也改变不了,丈夫要去上课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看天色已晚,不禁想起布朗先生和他的提琴,下意识地就向那个地铁门走去。这一次。我破例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躲在人群中间。一曲终了,我匆匆扔下一个5美分的硬币,便转身走了出去。再见了,我的朋友布朗,再见了,我的加州,我的美国。
走出没多远,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我步子的加快,他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听说这附近很乱,没想到在我临走前一天被撞上了。难道真是祸不单行吗?想到这里,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转过身去,准备大叫一声“救命”,毕竟周围还有些路人的。谁知道还没等我开口,一个和我同样气喘吁吁的男人冒出一句:
“请问,您是杰西卡吗?”
“是的,但是……”
“我叫恰克·布朗,我想知道,您现在是否已经找到工作,如果没有,您愿意来MSC公司做事吗?”
什么?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直到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恰克·布朗,董事长。MSC公司。是的,这是真的,我找到工作了,我可以留下来,继续我的学业,同我的丈夫生活在一起了。多么好啊!
“雷斯·布朗是我的父亲。父亲给我讲了您和他成为朋友的故事,是的,你们的谈话让他非常的快乐,作为他的儿子,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有这么开心了。当我知道您所遭遇的困境时,就想尽力地帮助您。我今天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直到您的出现,只是不明白,您离开时为什么走得那么快,您看,我身体也不是很好,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呢?”
我已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谢谢您,布朗先生;谢谢您,布朗先生!”
我相信那位老人是位天使,他的音乐使我感动过,并让我赢得了渡过难关的机会。
(李燕竹、蒋海英摘自《女报》200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