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变奏曲
2000-12-30彭仁
彭 仁
叩问命运
残酷的海难、强烈的地震、无情的水火、疯狂的战争……都会扼杀千万生命于一瞬!
疾病呢?危及人类生命的心脑血管病乃第一杀手!每年夺去人们的生命数以几十万计。在心脑血管病之中,冠心病引发的心绞痛、心肌梗死所造成的猝死,在我国每年起码有4.4万多人。
数学大师华罗庚先生,因心肌梗死倒在日本的国际讲坛上;
著名音乐家施光南先生,因心肌梗死英年早逝;
全国人大副主任、西藏自治区主席班禅·额尔德尼,因冠心病心脏骤停去世,才刚刚50出头;
敬爱的胡耀邦同志,因二次心肌梗死,倒在卫生间里……
这些英才的猝死,给人类社会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于是,人们一次再次地叩同命运:人的凶吉福祸、生死寿夭,真的是无可奈何的必然吗?!
4个月前,命运之神的生死挑战竟落到我的头上!在某地大会的主席台上,我在发言之前,已隐隐胸痛,接着大汗淋漓,时值深秋,我却身临酷暑。我硬撑着作简短发言,不到10分钟,便觉得胸痛如同利箭穿心,险些倒在主席台上。
慌乱之中,我被送往当地的著名医院,接着严重心绞痛又连发3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院方进行紧急会诊,诊断为:严重不稳定心绞痛——心肌梗死前兆!一位医生事后告诉我:这种情况如果在旅途上发作,身上又无急救药物,很可能造成猝死!
啊!我的命运之曲,将如何演奏呢?
现代医学向心梗宣战
我是个幸运儿!我发病在新世纪的曙光初现之时。此时。具有国际水平的心脏介入治疗已在国内日趋成熟。
所谓冠心病,即人体冠状动脉缺血造成的危及心脏的疾病。冠脉缺血,原因又在于血管内斑块堆积、堵塞,造成血管狭窄甚至全部堵死,如不能在短时间打通,病人就因心梗与心原性休克并发症而一命呜呼!医生告诉我,三分之一的心梗患者死在发病地点,三分之一死在抢救途中,三分之一送往医院治疗。而在70年代,这种治疗仅仅停留在初级阶段,即通过药物对血管进行扩张和血液抗凝,这些治疗只能起到临时缓解作用,既不能有效地预防新的心梗,又严重制约了患者的生活质量,比如:患者不能劳累,不能受凉,不能激动,甚至连每天的大便也不能用劲,否则随时随地可能再次发生致命的心梗。
60年代,西方运用了冠状动脉造影技术。这种方法能够准确地判断患者血管堵塞的程度,但对于治疗仍然于事无补。1977年,瑞士医生格兰奇格,用经皮球囊扩张的最新技术,成功地为一位36岁的男性心梗病人打通了冠脉前降支的一根血管。同年9月16日在美国华盛顿召开的国际冠心病会议上,当格兰奇格向与会者展示他做手术的照片时,竟引起一片讥笑声。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一奇迹。这时,格兰奇格的老师、世界知名心脏病医生杜特,以他的人格作证;格兰奇格则激动地跪在照片前发誓……直到这时,学者们才将信将疑。
1984年,冠状动脉球囊扩张技术传入中国。第一、二例病人是在苏州医学院一附院和西安第四军医大接受治疗的。在这之后10年间,这项技术在我国尚属幼稚时期,手术的死亡率较高,而且手术大都是在外国专家主刀的情况下完成的。1994年我国第一、二批学习心脏介入技术的青年专家从国外回来了,随着技术的日臻成熟,接受球囊扩张的病人也逐年增加:1997年3000人,1998年5000人,1999年达8000多人。与此同时,心脏介入手术在世界上又有了突破性进展。1994年,为了解决被堵塞的心血管球囊扩张后再狭窄问题,两位美国心脏学家帕尔马斯和吉安科发明了用钛合金制造的支架,用这种支架置入球囊扩张后的血管内,可以防止或大大缓解血管再狭窄的后遗症。实践证明,这种最新医疗技术,不仅大大提高了心肌梗死病人的存活率,而且大大提高了这类病人的生活质量。
不可思议的百分之二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字表明:1998年接受介入的冠心病人,美国为50万例,日本为9万例,欧洲为30万例,印度1万例,而中国大陆仅5千例。这个比例约占我国冠心病患者的百分之一到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啊!
事后笔者才明白,这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从主观上说,一是病人的承受能力或日风险意识。这种冠状动脉介入性治疗,是通过穿刺大腿上部动脉,将特制的导管插入冠脉内,送至靶病变处,对冠脉内阻塞性病变进行挤压、汽化、消融、切割、改变血管内腔几何形状,运用支架支撑,使冠脉再成形,恢复其远端血流,最终达到治疗目的。在这相当复杂的、技术高难度的操作过程中,风险程度很大,这对人们的心理压力是沉重的。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危险,落到自己头上不就是百分之百吗?!第二就是经济的考虑了。接受冠状动脉介入性治疗,少则数千元,多则数万甚至十多万元,有公费医疗的患者,单位不一定拿得起;对自费者来说,更是一笔可观的开支。因此,不少患者望而却步了。从客观上说,我国做这一治疗的医疗条件和人才条件还不能和发达国家相比。在国内处在领先地位的医院屈指可数,比如北京阜外医院、朝阳医院、北医大一院、安贞医院、上海瑞金医院、南京市第一医院、广东省人民医院等。从事这一技术的专门人才不过几百人,尖端人才仅几十人。面对数以万计的危重冠心病人,真是杯水车薪、力所难及啊!
慕名而至
1999年10月下旬我欣然赴南京市第一医院接受冠状动脉介入性治疗,慕名而至,是因为这家医院有先进而完整的设备和一流的人才,这使我信心百倍。
行家告诉笔者,冠心病系列治疗,需要“两条腿”都硬,即心外科的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和心内科介入治疗,这一外一内“两条腿”相互依托,互为保障,方能相得益彰。南京市第一医院,可谓“两条腿”等量齐观。从1996年至今,该院冠状动脉搭桥手术已突破200例无死亡(文献报告国内心脏搭桥手术死亡率为4%-15%,国外为1.5%~8%)。而心内科开展冠状动脉内形成术始于1994年,1998年4月正式开展球囊扩张和冠状内支架植入术。这项高难技术的成功运用,主要得益于一批高级人才。其中,陈绍良副主任医师可以说是一位杰出的代表。陈生于安徽风阳,先后毕业于皖南医学院、兰州医学院,获硕士研究生学位。1994年赴日专门学习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历时整整3个春秋。经历了大坂国立循环器中心、秋田组合综合病院深造,师承日本冠状动脉介入著名专家南都申介、牧一彦和佐佐木,特别是得牧一彦先生之真传,加之陈绍良这位30出头的年轻学者沉静、刚毅、执著、勤奋、悟性过人,很快便熟练地掌握了这一门现代高科技医术。1994年,陈绍良作为专门人才被引进到南京市第一医院,他走进以段宝祥、查铭凡等主任为首的心内科,在全科同仁的全力配合下,进院后14个月中,完成冠状动脉造影、球囊扩张250例,完成冠脉内植入支架180架,包括急诊植入支架70例,这个数字
在全国同行专家中数一数二。
1999年10月下旬,南京市第一医院在南京成功地举办了第3次国际心脏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手术展示会,南京市有线电视台进行了现场直播。请读者朋友注意,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医院是绝对不敢进行现场直播的。我老伴、儿子,亲眼目睹了一个患者的治疗全过程。面对这么好的医院和医生。我还能再怀疑、观望、坐失良机吗?!
决战决胜的70分钟
1999年10月29日凌晨。心内科导管室门前的小黑板上,赫然写着8名接受冠状动脉介入治疗的患者名单,笔者的名字居其首。
当我注入血液造影剂,换上手术服,睡上手术车,被缓缓推进手术室。看着妻子充满担忧的送别眼神时,心一下子绷紧了。是的,这毕竟是我平生第一次上手术台啊!
上了手术台,大半身涂上酒精液,体温骤然下降,浑身冷兮兮的,真有点乍寒而栗了。而段宝祥主任等五六位医护人员异常沉静。护士长为我接通氧气,陈绍良为我进行局部麻醉,找准我的右大腿弯处的大动脉血管部位,又轻又稳又准地进行穿刺。迅速选择装有造影剂的导管,果断插入;接着,导管通向腹部的动脉血管,进入胸部,顺利抵达冠状动脉通向心脏的部位。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复杂动作的过程中,我竟基本没有感觉,充其量只觉得血管内有一件东西在缓缓前移,但毫无疼痛感。于是,绷紧的心松弛下来。做手术也不过如此吗!造影开始了,21英寸大小的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我心脏右冠动脉、右旋支严重狭窄,然后显示前降支分岔处严重狭窄。结论清楚了,3~4支以上血管病变,1支堵塞90%,2支堵塞75%以上。这个病情比发病之初诊断要严重得多,给手术带来较大难处。段、陈等医生紧急会诊之后,走近我说:“你的心脏血管病变比较多,应首选搭桥,第一节省费用,第二治疗彻底。”我说:“如果扩张血管、置入支架效果大体相当,我选择这一项。”担任主刀的陈绍良深知手术的难度:进行造影。导管插入难度尚小,而用导管输送皮囊、支架、扩张、置入就复杂得多了。只等于人的头发粗细的支架。规格多达100多种,球囊也有60多种,而患者的病变情况千差万别,如何针对不同的患者,选用不同的支架、球囊、导管等器材,实现最佳组合,就要看医生的学识、眼力,临床经验的综合能力,而且要在几分钟之内就作出万无一失的判断。又一关键所在是医生插管、输送、扩张、置入的手法,不仅要做到谙熟、精通,而且要不断变通,犹如高超的魔术师在做世界顶级高难度动作,绝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陈绍良迎难而上,先做右冠状动脉扩张。导丝要经过血管三道弯曲的位置,一道比一道曲折,而且导管进入一、二道弯之后,由于导管随之弯曲,再向第三道弯前进时,愈发难以驾驭。只见陈绍良嘘了一口气,凭着自己临床的感觉和经验,几种手法交替使用,把握得及时、准确、灵活、到位。终于第三个弯道通过了,扩张到位了,支架放置完毕了。段主任面有喜色,拍拍我的头说。你看第一根血管接通了。
接着,攻克第二个更大的难关,即右前降支人字形血管扩张、放置支架。这是手术成败关键中的关键。陈绍良倾其所学,使出浑身解数。双管插进、再挺进,避免了交叉、碰壁等意外,双球囊进入前降支前方粗血管,然后分别将两球囊插入两个人字形血管。这时出现了球囊受阻现象。我觉得呼吸不畅,大口吸氧也无济于事,心中开始憋闷,不过我还尚能坚持。陈绍良虽然冷静处置。额上却开始微微冒汗。他手握气阀,扩扩、停停,停停、扩扩。球囊愈来愈粗,距离标准还有一二步之遥。此刻,我呼吸短促,心脏异常憋闷,像要爆炸一般。“陈主任,我有点受不了!”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陈绍良审时度势,果断而有力地对我说:“胜利在望,再给我10秒钟行吗?”“行!”我紧咬牙关回答。“读秒!”陈向护士下了命令。“1、2、3、4、5、6、7、8、9”,当护士读到“9”的时候,扩张和支架放置成功了,我呼吸逐步缓解,涨得发紫的脸也缓了过来。此时,我听到陈绍良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手术圆满成功了。医生啊,医生,多少人鲜活的生命就握在您的手掌之间,您的责任多么重大啊!
险关过后是坦途。第三支血管,左回旋支的扩张,支架放置顺利通过。10点15分,我被推下手术台。在门外迎候的亲人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她们和我一起度过70多分钟生死搏斗!她们的满眼泪花,是为我获得第二次生命而流,也是为医生高超的医术、崇高的医德而流的啊!看着她们的泪水。我早已泪流满面了。而陈医生呢,轻轻呷了几口茶水,又着手准备下一台手术去了。
我的恢复之快,简直是神了。16小时后,就可轻轻翻身,24小时就下了床。经过12天的休息,就上了半班。这篇报告文学七八小时就完成了。
在我到医院送审稿件时,南京市第一医院又传喜讯,我听王长来院长说,1999年11月份,经过国内胡大一教授等一批权威专家鉴定,该院急诊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已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在国内处于领先位置。作为重病初愈的我,为广大冠心病患者而庆幸,为江苏、南京有这么好的医院、医生而骄傲!作为一名老记者,我向父老兄弟姐妹传递这一信息,绝不是单纯为了回报,这是我的职业赋予我的神圣使命!
现代医学和一代名医为我完成了生命的变奏,我又能用我的笔为祖国和人民而歌唱了,我多么希望她的福音,降给更多的冠心病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