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苹果
2000-12-21唐易
唐 易
那天我爬楼梯不慎摔破了膝盖不能上课了,便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四下里寂静如水,整洁的宿舍一下子变大了似的,空荡荡的。一些沮丧的颓废的感觉情不自禁地蹿上来,想想这生活真不知有何意义,像爬楼梯,一阶一阶看似轻而易举,可又有谁会想到突然摔倒的时候。人,总是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二米。二米笑着说,我怕你寂寞,来陪陪你,吃个苹果吧。她坐在我床边,认真地削起苹果来。狭长的苹果皮从她指间垂下来,悠闲地晃着。我说,苹果真可怜,辛苦地长出皮来,最后还是让人给削去了。米没说话,削完后她凝视着象牙白的苹果肉,轻轻说,它在微笑呢。说着便拿起水果刀在苹果上刻了一个笑脸,递给我说,听个故事吧——
去年夏天,我去医院探望外婆。外婆倒是面色红润,健康得很,大概也快出院了。外婆高兴地拉住我说这说那,说到得意处不高声笑起来。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闭住嘴向左侧病床看去。
我也跟着看去,天哪,我看见了什么?一双眼睛,大而呆,黯淡的眼白上浮着两颗青黄的瞳仁。就是这两颗瞳仁专注地盯着我和外婆,疲惫却欣悦的眼神让人瞅了心里无端地发酸。我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小,瘦,尖,苍白;嘴唇皲裂了,干枯的表皮零星地沾着血渍。
外婆悄悄地说,唉,可怜的人,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三天要洗一次肾,眼瞅着一个光鲜鲜的闺女变成这样,折腾死人。这闺女倒也怪,从来都笑眯眯的,听医生讲,她的日子不长了。才12岁呀,爹娘也没有一个来照看一下。
我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看着我,眼珠子似乎颤了一下,一点亮光慢慢地扩散开去,直至布满整个眼眶;她的嘴角吃力地翘了一下,唇上瞬时渗出一粒血珠。我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她接过苹果,紧紧盯着我。在她眼中的亮光里,我看见自己年轻健康的微笑。她突然说,刀……刀!我疑惑地将水果刀递给她,她歪着头笑了一下,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跃似的。
只见她认真地在苹果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吃力地将刀子刻下去,刻一下便笑一下。苹果滑来滑去,像一只随时准备出逃的小鸟,她颤抖着的手根本握不牢它。于是她蜷起腿,用下巴和膝盖夹住苹果,吃力地刻下去。我转过身,鼻子酸酸的,外婆也抹着眼泪。好一会儿,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苹果递给我。已有些发黄的苹果上赫然生出一张歪斜的笑脸,细细的切口上还有些许血渍。她吃力地说,“苹……苹果笑得好甜。”
我逃也似地跑出病房,我再也不敢呆下去了!
我总在想,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刻出一例笑脸?后来外婆告诉我,第二天她就微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二米对我说,小易,你知道吗,她是没有力气吃下那只苹果的。既然有些书情总得去面对,那么悲愁时着不如微笑着。她是微笑着的。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苹果,两弯向下的月牙儿再加一个向上的月牙儿便是一张微笑的脸。“苹……苹果笑得好甜。”微笑原来这么简单啊!
人总是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厄运?还是好运?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微笑着。海伦·凯勒建议把自己的每一天都想成是最后一天,那这最后一天里我们便没有时间去沮丧,去哭泣。微笑吧,不管有多少悲伤的事!微笑,这么简单啊,给身边的人一朵明亮的灯花,经息留一份努力的企划。当世界在眼中弯成月牙儿时,你会在瞬间产生快乐的热望。
该去上课了。二米站起身,我抓住她的手。
二米,这故事是真的吗?
二米笑了,你膝盖还疼吗?把苹果吃了,把微笑留下。
一抺微笑爬上苹果的脸,“苹……苹果笑得好甜。”
(陈星摘自《少年》200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