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白领丽人

欣　宇

我把与你的摩擦，当做对自己性格弱点的挑战，这样我就学会了包容，丢弃了胆怯——

一

今天，余安安要去美国Sky广告公司驻广州办事处应聘。早听一些在外企工作的朋友说，去外企都得起个英文名字，这叫“入乡随俗”。面对一长串英文名字，余安安不知该用哪个，她闭上眼睛为自己“摸”了个Mary。

Mary住的小窝距Sky广告公司有近一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翻阅着那份英文招聘广告：Sky公司在全世界都有分支机构，是一个颇具实力的企业，薪水也很可观，还有出国学习、进修的机会。Mary把这次跳槽视为她人生一次重要的转折，力求必得。

身着粉蓝套装的Mary走进位于环市东路的世贸大厦，进电梯的时候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一转头，Mary和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虹?是你?太巧了。”Mary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两年没见的大学师姐。

“是啊，两年多没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林虹看着标致的Mary由衷地说。

“你才是呢，标准的职业女性。”Mary打量着林虹，一身玫瑰红的连衣裙，穿得很精致。两人聊了聊大学同学的近况，又谈起各自目前的发展。Mary吃惊地发现，林虹就在她即将应聘的Sky公司设计部工作。

“真是相逢不如偶遇，看来我们俩真有缘。”

“是啊，以后还要靠师姐多多关照。”Mary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办公区。

踏进公司明亮的玻璃门，一些同事很客气地跟林虹打招呼：“July，早。”

林虹——回应。

“你叫July，我也有英文名，叫Mary。”Mary赶紧说。

“是吗?不错的名字。”July微笑地说，然后指了指靠里面的一扇门，“负责招聘的Sam，办公室在从左边数第二间，希望我们能做同事。”说完，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独立宽大的办公室。

July和Mary是同系同专业的校友，July比Mary高一届，两人无论从相貌还是专业能力都非常出色，是系里的名人，在学校时，她们彼此欣赏，关系不错。Mary毕业时为得到广州市户口进了一家大型国企，因为专业不对口两年来她在事业上没有太大的起色，而July一毕业就下了海，才三年工夫已经坐上了这家跨国大公司部门经理的交椅。

Mary看得出July在公司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么年轻就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这让Mary羡慕中又夹杂了少许的嫉妒。不过，Mary对自己从来都是相当自信的，她相信只要给她好的工作环境，凭她的能力不用多久，她也会成为公司的佼佼者。

不出Mary所料，面试非常顺利，从Sam的初试到总经理的复试，Mary凭着以前两个出色的广告策划一路顺利过关，正式成为Sky广告公司设计部的一员，并被安排在July的手下工作。Mary高兴极了，怎么说刚到一个新公司就有熟人总是好事。

二

第一天，Mary劲头特别足，公司规定早上九点半打卡，可Mary提前十几分钟就到了。她打扫完自己的办公桌，又打开公共用的空调和热水器，希望尽快熟悉环境，给大家一个好印象。可是第一天，July只是领着她到各部门认了认人，收拾一下办公桌就算了事。第二天上班，July也只让Mary翻看公司的一些时尚杂志，还是没有交待工作。Mary心里一直犯嘀咕，不过她安慰自己说：毕竟刚来嘛，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谁知第三天，July竟交给Mary一份文件让她打印。Mary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可是搞设计的，怎么能让我打字？”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July除了让Mary打字、给客户倒茶，没有安排她接触业务，这与Mary最初想像的能在外企大展鸿图的志向相去甚远。Mary心里打起鼓来：July是知道我的能力的。

难道?莫非?July她迟迟不肯用我，是不是怕我对她构成威胁?她会不会防着我一招呢?Mary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越想心越乱，结果睡前忘了上闹钟。第二天一睁眼，天哪，八点半过了。她慌慌张张赶到公司，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Mary，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师姐，不好意思，我……”Mary刚把门关上就和July套近乎。

July淡淡笑了一下打断她说：“Mary，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外企迟到是没有理由可讲的，你刚来不久，希望下不为例。”

看着July公事公办的表情，Mary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还师姐呢，本来指望她能拉自己一把，现在看来不踩我就算给面子了。

Mary脸一板，没再说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三

一个月过去了，Mary仍没接触到业务，只是帮忙打一些策划稿件和上网浏览、下载图片的杂活。按July的话说，这叫从基层做起，才能了解客户的需求。什么意思?!Mary心里越想越气，我堂堂一个学设计的本科生，干了两年的设计，现在竟让我在这打杂！还美其名曰：培养!Mary看July越来越不顺眼，跟July说话时也总是含沙射影。July好像根本没有感觉。“扮什么假正经，嫉贤妒能。”Mary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心想：你越不让我干，我越要干。机会来了。Mary看到一家礼品公司找上门来做广告，便留了个心眼，暗暗偷看了客户对广告的要求和初步设想。之后，Mary花了三个通宵做了一份完整的策划书和图片设计，第二人一早就径直闯进了分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

总经理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企管出身，对广告并不特别在行，但他还是认真看了Mary的作品，并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说：“不错，Mary，你的这个创意虽然不算成熟，但有些新意。”得到总经理的夸奖，Mary扬了扬眉毛，总算出了一口气。

“July看过了吗?”“她今天外出办事，还没来得及给她。”Mary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酸酸的。我哪点比她差了?还得受她管制。

果然，July看了设计稿后提出了异议，她说：“Mary，你有这份热情是很好的，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递进的过程。我本想让你熟悉公司客户的情况后再正式接于业务，不过你既然做了，那么我希望你回去将这个设计考虑得更成熟一些再交给我，我会争取将我手上现有的策划和你这份一并交给客户选择。但前提是你必须先通过我这关。”

“没问题。”Mary毫不示弱。Mary说什么也要争这口气。一个星期后，Mary把这份策划书理直气壮地交到了July手上。看着Mary有些负气的样子，July知道个性好胜的小师妹已在心里跟她树敌了，但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四

能说会道的Mary很快和公司里几个特别爱扮靓的女孩熟络起来，

关系大大超过与师姐July大学三年多的交情。尤其是午饭时间，更是Mary和几个女孩传播关于公司内部各种话题的大好时机。

一天，Mary被July叫到办公室说她打字上出现了一些错误，Mary心里很不高兴，撇着嘴刚从July办公室出来就被女同事拉到一边：“别生气啦，Tina发现了最新消息。”

做财务预算的Tina用眼神扫了扫July的办公审，神秘地说：“昨晚，我在天河商业城看见她和总经理了，肩并肩蛮亲热的。”

哗——女孩子们顿时兴奋起来。其实公司私下里早就流传着July和总经理有不清不楚的故事，不过，这些小道消息来路不明，加上总经理和July在公司举足轻重的地位，谁也不会傻到将此事披露出来丢了自己的饭碗。但今天不同，Tina亲眼看到了。

不会吧?Mary实在不愿相信。在她的印象里，July一直是个清高而孤傲的女孩，在大学里就是出了名的“带刺的玫瑰”。July怎么可能行上四十多岁且带几分平庸的总经理呢?

“嗨，说不定是偶然相遇，逛逛也没什么。”不知为什么，Mary竟为July解围，尽管工作上July一点也没有帮Mary的意思，不过，一档事归一档事，做人还是要公正些的。

话音刚落，July推门出来，众人连忙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不管Tina所说的是真是假，Mary心里还是不好受，这些平时看起来热情大方的同事们，并不像她刚来时想的那么简单，以后自己为人处世真得小心点。

五

一个星期后，Mary得知自己的广告策划没有被采用，气得躲在咖啡间里哭了。这份策划花了她不少心血，现在却成了毫无用处的一堆垃圾。肯定是July搞的鬼，总经理都说好的，怎么可能不被采用呢?看来July着实有些手段。

“怎么?哭鼻了啦。”July看到她在咖啡间里哭，特地走了过来。

“没有，感冒而已。”Mary装做没事人的样子。

“其实，设计不被采用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说得轻巧!人家作几个通宵的心血就被你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换了你试试。再说，说不定就是你在背后做手脚呢。Mary愤愤地想。

“我希望你不要把过去的成绩，当做进步的绊脚石，你的作品里有一些太自我的东西。设计当然要有自我的风格，但过于锐气就不容易被大众接受了。不过，你是个很有才气的人，别灰心。”

Mary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是呀，挫折总是在所难免的，像我们这样没背景的人，凡事都得靠自己，不像有的人命好，凭着一些说不出来的理由也能飞黄腾达。”

“Mary，你这么说什么意思?”July的脸色一沉。

“没什么意思，谢谢经理夸奖，我以后得多向您学习学习。”说完，Mary甩下尴尬的July，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Mary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先让嘴巴痛快了再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事。一个月过去，还没事。出乎Mary意料的是，July通知她正式接手业务，并交给她一份关于香水的广告策划业务。

看来，人还得厉害点。Mary在心里偷着乐。

六

Mary在与July的磕磕碰碰和内心较量中，业务能力日趋成熟，策划方案渐渐得到了许多客户的肯定和公司的赞赏。Mary不得不佩服July的工作效率和业务能力。July 工作中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她能极好地把握客户心态，引导客户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她的策划概念，使客户的要求和策划中的艺术成分完美融合并得以应用。受July的影响，Mary觉得自己的思路也越来越宽，其实Mary与July一起工作学到了很多东西，这点她心知肚明，但是，Mary总感觉July常有意无意刁难她，把难做的活儿交给她，还爱挑她的毛病。生性好强的Mary心里有怨气，于是，经常恶作剧让July在客户面前下不了台。

一天中午，几个女孩们闲聊时，Tina说：“听说July在上高级英语班进修。”

“不会是打算出国吧。”

同事们对July学英语的事特别感兴趣，因为这不仅是July的个人问题，还关系到那个诱人的设计部经理的职位。

“出国?她怎么舍得离开?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就是到国外也不见得有这好的工作。”Mary不相信July会出国。

“说不定是为了晋升呢?听说下个月美国老板要来广东视察工作，人事上也会有变动。July的英语原来就很好，再镀一层金，到时一准能博得老板的欢心，说不定提个副总经理呢。”小道消息一向灵通的Tina给大家指点迷津。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一副大彻大悟的样了。

正巧，这时July把一份美国传来的文件交给Mary整理，Mary故意长长地“嗨”了一口气，说：“看来我也得去英语班进修，不然怎么能有机会在老美来时表现一番呢。”

旁边几个女孩忍不住都在偷笑，July的脸红一阵自一阵，但她还是忍了忍，走开了。

七

1998年，网络经济在中国大地上被爆炒得一片沸腾。美国来的Sky公司当然不愿意在这项前沿领域里失去自己的阵地，公司里由July负责向以广告为生存基础的网络领域渗透。

July把前期工作交给了Mary。

Mary很不高兴，认为July在总公司带老板来之前的节骨眼上，把她抽去做开发，纯粹是个人的打击、报复。但Mary的个性是：既然做了就要做好。

离美国老板前来视察工作的日子越来越近，人们对公司人事调整的事更是讳莫如深。

就在美国老板来的前一天Mary被总经理叫到办公室。总经理单刀直入地说：“Mary，你觉得以你目前的能力是否胜任设计部主管的职位?”

总经理这么问是什么意思?Mary一下愣住了。她想起同事们议论的关于July与总经理的事，心想，他莫不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野心?

Mary笑了笑婉转地说：“您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如果我说我能胜任，也许您会认为我轻狂，如果我说我不胜任，您也许会说我没有勇气。”Mary低头略为沉思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这半年来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而且近期我一直与网络广告打交道，在这一新的方向性领域中，我比公司现有的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所以，我有信心挑战设计部主管这一职务。”

总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Mary，你少了锐气多了沉稳，难怪July向我力荐你。不过，你真应该感谢July，是她力排众议安排你去做网络广告的，她为你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什么?Mary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是吃了自己不少枪子受了不少冷嘲热讽的师姐July推荐自己?她安排自己做网络广告是早有打算?为什么?难道真被Tina说中了，她要晋升副总经理r?

总经里看着一脸迷惘的Mary，继续说：“July两个月前已经提出辞职，准备年底前往加拿大攻读大众传媒硕士。我尽力挽留她，可是她说你已经能取代她的工作，她需要向更高层次发展才能有新的突破……所以，我和July考虑了很久，决定在美国总裁来中国时推荐你。”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Mary一口气冲到屋顶花园大哭起来，July的放弃与选择都给了她强烈的震动。July能以不顾个人恩怨力荐自己，这让Mary深感惭愧，也从心底里佩服July。

八

一个月后，Mary顺利接手了July的工作，公司开了一个热闹的party，算是欢送July离任和Mary上任的仪式。场面热烈而感人，女同胞们更是热泪盈眶，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平日是是非非的，真要分开了反倒亲如姐妹。Mary说不准这些感情里有多少水分，不过她是真的流泪了。晚会上，Mary几次想对July说点什么，又都咽了回去。最后，还是July温和地对她说：“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我推荐你不是私人感情，而是从公司角度考虑的，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Mary不好意思地问。

July坦然地笑了，说：“我很生气哦，气得晚上躲在家里掉眼泪，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我把和你的磨擦当做挑战自己性格上的弱点，这样我就学会了包容，丢弃了胆怯。我想，赢得你这个朋友就等于战胜了我自己，其实，你也是在帮助我成长。”

听着July的话，Mary又一次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涨红了脸。

July走的那天，Mary去送，望着腾空而起的飞机，Mary真诚地祝福：July，祝你一路平安!

(路远航摘自《恋爱·婚姻·家庭》200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