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马运河：“软战”的开始？

胡百川（广州）

冷战变成了软战

《考克斯报告》的全称是《关于美国国家安全以及对华军事及商业关系的报告》，1999年1月3日上报美国国会，5月25日公开发表，请记住这些日期。500多页的报告中并没有一个字谈到巴拿马运河。但是，《考克斯报告》开创了在冷战结束之后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系统地、放肆地在莫须有的基础上再次展开冷战思维的模式，根据这个模式，凡是与CHINA这个词有关的事情，就成了美国一些政客和传媒哗众取宠、危言耸听的当然题材,并将其演变成“黄祸”的现代版。

和记黄埔是一家在香港注册的跨国公司，原属英国资本，现在的大股东是李嘉诚。这家公司在世界上的6个国家经营管理着19个港口。1997年之前，巴拿马政府向全世界发出招标书，和记黄埔参与了投标，它的标底是将每年经营运河所收入款项的10％交给巴拿马政府，另外每年再支付2200万美元的租金。这个租金比参与竞投的次高标底高出了1250万美元，即多了130％。这是公开公平公正的竞投，除了和记黄埔的标底最优越外，还因为它在集装箱港口的经营和管理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记录。且看美国杂志《航运时代》在1997年和记黄埔与巴拿马签订合同之后的一段报道：

“最近旧金山市长威廉·布朗说他将去香港拜访和记黄埔，香港处理了世界2/3的海上运输，是最繁忙的集装箱船只港口，他去香港就是想寻找可能进行的合作。旧金山将与和记黄埔以航运合同的方式连接起来。这个合同将有助和记黄埔的港口业务全球化并提供有吸引力的投资机会。旧金山愿意将航运业客户的项目清单和海运业务资料交给和记黄埔，这将为旧金山带来迷人的前景。布朗市长说，‘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公司。巴拿马运河两端的克里斯托瓦尔和巴尔博亚港以及英国最大的集装箱港口弗里克斯托由于和记黄埔的介入经营，使当地的港口和航运都进入了一个扩充发达的阶段。”

这篇报道说得很明白，巴拿马政府选择和记黄埔中标不仅是一个普通的、符合国际惯例的契约行为，也为美国务实的地方官员们所接受，他们并且主动与和记黄埔进行类似的商业合作。

但是《考克斯报告》发表后，一些不甘寂寞的势力就开始套用《考克斯报告》的模式来对待这份普通的商业合同。他们在1999年6月1日至4日组织了一个调查团去巴拿马，成员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否则名字也不需要保密。回到美国后，以SOFTWAR（软战争）的名称发表了标题为《转换中的巴拿马运河：对美国的威胁和中国在拉丁美洲日益增长的作用》的调查报告。SOFTWAR（软战） 和SOFTWARE（软件） 只少了一个字母，软件变成了软战，这是一个字典上查不出来的生造字，用心的叵测是显然的。果然，以这个报告为基调，各路人马纷纷出来作秀，口径基本一致：1.和记黄埔的总部在香港；2. 香港回归了中国，和记黄埔必然受到中国的控制；3.和记黄埔控制了巴拿马运河等于中国派兵占领了巴拿马；4.巴拿马政府腐败不堪，既无军队，又无治理的能力，抵挡不住哥伦比亚的毒贩、中国人的走私和偷渡以及古巴的威胁；5.中国正在卡住美国的脖子，迟早要占领整个拉丁美洲。结论：美国应该重返巴拿马。于是摆出一大堆似是而非，东拉西扯的现象作为推理的根据，骂的是中国，其实还是舍不得巴拿马这块前殖民地。

后院情结

100多年来，美国一直把美洲当作自己的后院，尤其是视为禁脔、一直有重兵驻守的巴拿马。这可以从美国前国防部长温伯格1999年10月的一篇文章中看出这种情结：

“巴拿马运河由美国于1914年建成并向所有船只开放，根据1977年条约，美国将在1999年12月31日移交给巴拿马政府，同时撤出美国的军队。1998年5月，在条约的最终期限之前，我们关闭了每年驻有2000名反毒品战士的霍华德空军基地。我们也关闭了罗地曼海军站，这里是我们停泊搜索毒品船只的基地，还关闭了谢尔曼堡，这是我们为训练丛林作战部队而设的一个基地。有些人说，运河似乎对美国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我们只需要略微注意以下统计数字和战略关系就可以驳倒这种说法。由于这条运河的存在，使我们的海军和船只不必绕道合恩角，每年所节省下来的时间和金钱是相当惊人的。根据波士顿大学世界政治研究所泰涅教授的统计，美国进出口货物的15％（包括40％的谷物出口）是经过这条运河的。我们与巴拿马的伙伴条约规定了在2000年之后，美国保留防卫与保护巴拿马运河的权利，及可以通过谈判继续在巴拿马驻扎美军的权利。但行政当局的观点是‘为什么要担心呢，于是我们没有争取到应该争取到的权利，而是先把军队撤了出来。”

另一篇由美国记者写的报道则更是怀旧意切：“在巴拿马运河区，工人们橙色的制服上面印着‘巴拿马港口公司这几个英文字，尽管这个名称并无什么张牙舞爪的意思，但将近一个世纪以来，这里毕竟曾经是美国军队南方司令部的总部所在地。现在这些操作着巨型推土机和起重机的人们不再是为美军工作，而是为受中国共产党控制的巴拿马港口公司干活。”

中国像前苏联?

议会的桑托勒说，中国有点像前苏联在80年代那样，沿着重要的海上咽喉地带布置自己的商业和军事网络。

“这些咽喉地带包括从缅甸进入印度洋；踞香港而雄视南中国海；在马六甲海峡，中国加强与柬埔寨的纽带关系，在菲律宾宣称有主权的南沙群岛建立海军设施；在太平洋中部的塔拉瓦岛（基里巴斯共和国的主岛）设有卫星跟踪站；在加勒比海对巴哈马施加了新的影响，而与古巴的安全与情报关系正在日益增长；当然最重要的是巴拿马运河。”

1977年卡特－托里霍斯条约的签定，给予美国军事防卫巴拿马运河的权力，克林顿政府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巴拿马没有自己的常备军，也无力将哥伦比亚游击队从自己的领土上驱逐出去。1999年12月，所有在巴拿马的美国军事设施都将放弃，而新的巴拿马法律则给予和记黄埔“第一选择”来接管罗地曼的前美国海军基地和其他设施，以及在阿尔博亚的前美国空军基地。“如果他们插手罗地曼，就会在太平洋这一侧取得更多的东西，”当地的一个新闻记者说，“罗地曼是这些锁链中的第一个环。”

史密斯，一个来自新罕布什尔州的独立保守派人士则把和记黄埔出现在运河的两端比喻作“中国的军队进入了威廉斯堡（美国弗吉尼亚东南部城市，曾是历史上的一个军事要塞）”。他又说，这无异于使（威廉斯堡）附近诺福克伊利莎白河里的船动弹不得。

对于巴拿马法律给予这家中国公司引航所有船只通过运河的权利，退休将领、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穆尔去年警告参议院说，美国的海军舰只马上要靠中国控制下的引航员发慈悲了。根据美国官方对《内幕》杂志透露的消息说，美国的核潜艇有时侯也要通过运河。根据条约，美国海军有第一优先通过运河的权利，但自从新的巴拿马法律授予和记黄埔权利后，规定任何船只如果干扰和记黄埔的业务，公司有权拒绝其通过，“这样一来，美国军舰可能要屈服于红色中国的权威了”。

是非自有公论

“看不出赢得这场招标的公司在所从事的经营项目中有任何地方会挑战美国的安全利益。”负责西半球事务的美国副助理国务卿彼德·罗米落1999年7月在国会作证说。

而正当保守派惊呼中国正在获得巴拿马运河的管理权时，美国南方司令部司令、海军将领查尔斯· 威廉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说，没有证据证明中国正在通过和记黄埔来控制运河。他说，环境破坏和恐怖主义才会对水道形成较大的威胁。

威廉告诉参议院军事委员会，虽然，“作为一个潜在的目标，应该经常关注运河”，在世界商业中给予它战略性的地位和必要的重视。他认为，在1999年12月31日美国撤离运河后，它的弱点会增加，但是“巴拿马运河是不会有危险的”。

威廉将军谈到了恐怖主义的威胁绝非一个小问题。“一旦罢工，就很难断定会发展得怎样了。”威廉作证说。他认为，巴拿马要加强它防卫运河的能力并建议美国给予帮助。

他引证“环境退化”才是运河最大的潜在威胁。威廉说，“砍伐森林威胁到水土保持，导致淤泥堵塞，最终危害运河的运作。”

运河的巴拿马行政官阿尔倍脱·佐彼特对专门小组的成员说：“它的运作不论在什么理由下都不会中断。”

在委员会中，保守派包括多数党领袖担心中国会变成一个日益威胁运河的力量。其根据是巴拿马于1997年给予和记黄埔长期合约，而这家公司同中国政府有一定的关系。

负责西半球事务的国务院官员格铁若兹告诉专门小组说，“我们还没有找到资料来证实”和记黄埔与北京有关系。不管怎么说，这家公司不会控制或禁止船只通过运河。

巴拿马前副总统愤怒地表示：“我有一个感觉，美国对和记黄埔的事过于急躁了些。”但华盛顿并不就此罢休，要对巴拿马政府悄悄施压，要求重新开放招标的程序。于是在1998年，当时的巴拿马总统巴莱戴尔就雇请了克林顿的战略专家卡威尔充当他在投标方面的顾问，让懂些国际法律常识的美国人来抵挡另一伙一身牛气、蛮不讲理的美国人。另一方面，他不露声色，照样按国家的利益改组了运河委员会，排除美国的干扰。

“人们对此提出质疑并非什么大错，”道格拉斯·帕尔说，他是华盛顿亚太政策中心的智囊人物，“错的是，在缺乏事实的情况下，乱下判断。”

和记黄埔的主管人员、和记港口控股的约翰·梅雷迪斯说，担心他的公司正在巴拿马与美国的安全作出妥协“纯属一派胡言”，与巴拿马港口当局签订的合同条款规定，在船只通过狭窄的水道时，和记根本没有对船只或引航员进行控制的权力。梅雷迪斯驳回了公司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任何联系的说法。另外他还说，投资巴拿马和在其他国家进行港口运作一样，是受利益驱动而不是听命于中国政府。“我们没有什么战略性的遍树旗帜的步骤。”他在接受采访时说。

在此同时，和记黄埔忙于消除美国国会的影响，和记黄埔的发言人说要寻求公关公司的帮助来应付参议院的听证会，其中之一是找一家在华盛顿开业的律师事务所。

分支蔓延，业务遍及中国和全世界的这家商业王国要将事情一一说清，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在6个国家经营19个港口外，和记黄埔还有国际性的电讯业务和数额巨大的财产委托管理的业务。它的股票在伦敦和香港两地上市，为广大的国际投资者所持有。其中有一半的股票由李嘉诚及其家族控制的长江实业持有。和记黄埔的高层人士说，其实中国大陆在这些公司里所占的份额还不到1％。

十九世纪的阴魂不散

我们可以理解这条在1870年美国人从法国人手中接收、1914年成为美国殖民地的运河，会留下多少殖民主义者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美国自己在全球拥有数不清的跨国公司，要求其他国家打开门户进行自由贸易，其他国家能不能因为波音公司、IBM公司、可口可乐公司向美国政府和军方提供过产品或服务，就说这些公司是美国政府或军方控制下的代理人呢？显然是荒谬的。

至于巴拿马运河的安全问题，全世界都知道美国曾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出动伞兵将巴拿马的最高首脑生擒活捉，至今还关在美国的监狱里。难道真的怕手无寸铁的和记黄埔运河公司工作人员来妨碍美国进出运河吗？其实，和记黄埔在巴拿马的公司中并没有聘用华人。

问题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政党斗争的需要，共和党把巴拿马当作一张丑化民主党无能的牌。另一个就是在美国人修建巴拿马运河时，许多中国人是苦力，是奴隶，死伤无数，在美国人的眼中，不过是多了几堆白骨。现在他们能够容忍那些中国苦力的后代开设的公司在巴拿马运河上进行管理吗？真是天晓得！□

（编辑：张良 图:本刊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