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奇迹
2000-06-14唐维东编
唐维东 编 译
一
时间追溯到30年前。
在美国南部米沃克镇的中心医院里,工作人员突然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一个出生才6个月大的男婴被遗弃在医院候诊处的长椅上,没人知道婴儿的父母
是谁,只是从病历卡上得知他叫雷史莱,患有脑瘫。孩子被护士抱在怀里,他一点也不哭闹,眼光呆滞,对外界的声音和触摸毫无反应,身体松软无力,正因为如此,婴儿的父母遗弃了他!
当时,医院工作人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小儿科医生提起梅·兰姆珂--一位家庭护理工时,护士才赶紧打电话给她。在电话里,护士把弃婴雷史莱的情况向梅作了介绍,问她是否能帮忙照料这个婴儿。电话那端的梅听了之后很爽快地一口答应照料这个可怜的孩子,且丝毫未提及任何贴补费用的事情。然而谁又曾想到,这一照料就是整整30个春秋!
如今已82岁高龄的梅是从英国嫁到美国的,她的第一个丈夫死于1943年,五年后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乔·兰姆珂,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建筑工人。替医院收留雷史莱那年,梅和她的第二个丈夫乔·姆珂就住在离镇上不远的皮沃克湖边的一幢小房子里。天性善良的梅曾经收养过五个孤儿,并一直将他们抚养成人。从医院接收了脑瘫儿雷史莱后,梅丝毫不嫌弃这个残疾婴儿,在她的眼里,雷史莱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值得关爱,甚至还应得到比那些健康的孩子更多的母爱。把雷史莱抱回家的第一天,梅就发现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见东西,而且小家伙的吮吸反应也很迟钝。为了教会雷史莱能熟练地吮吸奶汁,梅把奶嘴轻轻放入他的嘴唇间,接着把自己的嘴唇贴近雷史莱的脸颊,然后移出奶嘴,自己吮吸出声来。梅就这样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反复教雷史莱吮吸,直到孩子对奶嘴产生条件反射。每次睡觉前,梅总会静静地坐在雷史莱身边,为他唱自己所记得的每一首摇篮曲……
梅从未认为雷史莱会成为她生活中的包袱,她无私地抚养他,爱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梅精心照料着雷史莱,帮他洗澡,给他喂奶,在他耳边唱歌……可她却从未见过孩子对外界有过什么反应。雷史莱不会自己移动小身子,哪怕是躺在床上,如果梅不把他用带子绑在椅背上,雷史莱就会摔倒在地上。雷史莱没有微笑,没有眼泪,没有哭声,他的大脑完全处于混沌的状态,他有生命,但却没有任何感官功能能,如果你看不见他,就根本感觉
不到他的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梅始终如一地照料着雷史莱。她和他说话,为他按摩,为他祈祷。有时梅在祈祷时为雷史莱的不幸流下了眼泪,她会把雷史莱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让孩子感觉到她的眼泪,并对他说:"我现在感到非常伤心,我在哭呢。"
梅从不顾忌把雷史莱带到公共场合,雷史莱虽然没有感觉没有智力,但她总感到达孩子要尝试着做些什么。在她的心里,对雷史莱存有某些说不清的希望。
有一次在公共汽车上,一个女人看见梅一路上始终对着怀里一副呆痴的雷史莱说话,便对梅说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孩子送到社会福利院?!这简直是在浪费
你的生命。"梅愤怒地当即反唇相讥:"你才是在浪费你的生命呢!这些孩子时刻需要呵护和关爱,不是一小时,一天,也不是一年,而是永远的帮助和关心!"那个女人顿时被说得默不作声。
梅的丈夫乔为了雷史莱也是绞尽脑汁。有一年夏天,为了能让雷史莱练习活动自己的手脚,乔特意在皮沃克湖的浅水区域里用绳子围了一个圈,以便让雷史莱借助水的浮力施展手脚,可雷史莱根本没有那样去做。那次失败后,梅带着雷史莱去了米尔沃克康复中心,她满怀信心地希望雷史莱能在那里接受良好的治疗。然而到了康复中心,梅的希望破灭了,没有人知道该为这个脑瘫患者做些什么,康复中心对雷史莱的诊断结果是:无法通过治疗康复!
尽管如此,梅对一天天长大的雷史莱却不失信心,她相信雷史莱终有一天会站起来,虽然他不可能象健康人那样生活,但至少他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天,梅看着躺在床上的雷史莱,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未看见过人走路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个瞎子,瞎子又怎会模仿呢?对,必须让雷史莱的脑子里有走路的概念!想到就干,梅当即让丈夫做了宽大的皮腰带。皮腰带制成后,在丈夫的帮助下,梅把雷史莱和自己系在一起,就让他软绵绵地跟在身后,体验走路到底是什么样子。梅缓慢吃力地带着雷史莱学走路,一边暗自祈祷,她希望雷史莱没有失去小脑的平衡功能。以后每天梅都不知疲倦地帮雷史莱用这种方法学习站立和走路。梅的努力没有白费,几个月后的一天,雷史莱终于能扶墙自己站着了!那年雷史莱16岁,也是16年来他第一次站在他的母亲--梅的面前!看到雷史莱终于站起来了,梅的心里激动不已,她对雷史莱更增添了一份信心。
为了让雷史莱自己走路,每一次,梅都用充满母性慈爱的语气不停地对雷史莱说道:"来吧宝贝,到妈妈这儿来……"梅鼓励扶墙而立的雷史莱自己移动步子,牵着他的手,引导他慢慢向前移动。这样的练习已不知反复做了多少次,上了年纪的梅却不知疲惫。在梅的悉心引导下,几周后,雷史莱终于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跨出了第一步。"他一定会做得更好!"梅在心里说道。此后,梅坚持不懈地教
雷史莱走路,她把这视为自己余生最重要的事情,虽然这是一场与命运、病魔的顽强抗争,但梅却从不这么认为,心地善良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尽力帮助这个孩子克服困难,让他残缺的人生不缺那份温暖的母爱……
二
转眼又过了两年。雷史莱18岁了,可他的智商却还处于幼儿阶段。每当梅想到雷史莱今后的生活,烦恼就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她经常默默地为雷史莱向上
帝祷告,祈求上帝不要抛弃这个可怜的孩子。
一天,家里很安静,梅突然注意到雷史莱不停地用手指在努力摸索着拨弄床边的几条紧绷着的帆布带子,那是乔怕雷史莱摔倒而在房间里特意布置的"护栏"。看着雷史莱不停地做着这个动作,梅联想起最近雷史莱似乎对这个动作特别感兴趣,她不禁感到奇怪: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这是什么暗示吗?梅这么想着,突然间她兴奋地叫了起来:"音乐,是音乐!"从雷史莱拨动帆布带子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上,梅意识到霄史莱需要的是音乐。
这么多年以来,梅和丈夫乔一直以为雷史莱不需要电视或收音机什么的,从而忽视了在雷史莱的卧房里放置这些东西;如今才想起,梅不禁责怪自己太大意了。见雷史莱有这个要求,她兴奋得一股脑儿把家里的电视机、收音机和唱机全都打开,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连续地播放。待房间里流淌着音乐,梅发现雷史莱停止了动作,不再做任何暗示,他静静地聆听着……
几天后,梅和乔买了一架旧钢琴,他们把钢琴放在雷史莱的卧房里。梅握着雷史莱的手,帮他用手指敲击琴键,让他知道当用手指敲击琴键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可奇怪的是,雷史莱却并不喜欢这玩意儿。
然而1997年冬天的一个凌晨,奇迹发生了!那天正熟睡着的梅在朦胧中被一阵音乐声惊醒了,当时正是凌晨3点,梅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弹奏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
"乔,是你把收音机开着吗?"梅推醒丈夫问道。"不,没有。"乔迷迷糊糊地答道。"那么音乐是从哪儿来的?"梅睡眼惺松地起床走出房间,继而打开客厅的灯。梅发现雷史莱的房间里亮着朦胧的灯光,梅走到门口,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见雷史莱端坐在那架钢琴前,他的险上洋溢着安详的微笑,正全神贯注地在弹奏钢琴!雷史莱以前从未自己离开过床,自从房间里有了钢琴后,他也从未自己坐到过钢琴前,从未自愿用手指敲击钢琴。然而现在,他的的确确就坐在钢琴前,并弹奏着乔经常在客厅里播放的那首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虽然演奏得很生硬,但听得出曲子的主旋律。
刹那间,梅激动得跪在了地上,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口,抬起头含着泪说道:"感谢你,上帝:你没有忘记雷史莱。"自那以后,雷史莱有了很多变化,他似乎很渴望去感知这个世界,他努力使自己融入生活,可冥冥中又好像有一股无形的阻碍在竭力牵制着他。
雷史莱开始模仿说话了,有时,他会偶尔发出一个模糊的单词音调,尽管他只会说可数的几个单词,且语音模糊不清,但他会不厌其烦地一个人反复操练。雷史莱看不见这个色彩斑澜的世界,可他会集中精神去倾听,他对音符特别感兴趣,他会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音乐中,就像一台计算机那样储存住耳朵所听到的每一个音符,然后表现在钢琴弹奏上。
一天下午,几个孩子在梅的房子外嬉闹玩耍,梅问他们在做什么,其中一个孩子说道:"我们很开心。"谁知就在这时,雷史莱从屋里摸索着走到门口,用粗厚嘶哑但却能让人听值的语音说道:"我也很开心。"这是雷史莱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那一刻,梅只感到似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兴奋得按捺不住自己,紧紧地上前拥抱住雷史莱……
三
梅和乔不失时机地引导雷史莱,像对幼儿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应该学习的东西,这是一件十分辛苦且枯燥不堪的事情,但梅和乔却乐此不疲,哪伯雷史莱
只接受了一丁点儿,对他们来说也是莫大的欣慰。
有一天在客厅里,梅发现雷史莱莫名其妙地浑身在发抖,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从未有过的颤栗声,然后眼泪流满了他的脸颊。"我在哭。"雷史莱反复吸泣道,十几年来雷史莱从来就没有哭过,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哭为何物,但现在他正在体验什么是哭,而且还哭得很伤心,就像当年梅抱着他伤心地哭着,让他的手触摸眼泪时那样。梅怔怔地看着雷史莱独自哭着,他的眼泪涌了足足20分钟。当时梅心里太高兴了,她没有打断雷史莱,这对雷史莱来说是一个好的征兆,因为他终于可以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在他的内心深处已滋生出某些意识了!
渐渐地,雷史莱学会了用他自己的方法--倾听和触摸去感知这个世界,但由于智商的障碍,有些东西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了雷史莱今后漫长的生活,夫妇俩便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他们教他如何使用厕所,教他洗脸、刷牙等最简单但必须学会的生活自理。
每次雷史莱在学着做的时候尽管动作非常滞缓,但他很认真,可有时候前做后忘,甚至他一觉睡醒,干脆忘得一干二净。然而令人惊叹的是,对音乐,他有着超乎人们想象的记忆力,他能把听过的乐曲牢牢地记住,然后再演奏出来。"蓝色狂想曲"就是他凭着记忆,摸索着琴键让一个个音符从僵硬的手指流泻出来的。日复一日的操练,使热衷于音乐的雷史莱在钢琴弹奏上有了很大的进步。音乐滋润着他,唤起了他生命的活力。雷史莱看不见光明,对他来说唯一的乐趣就是听音乐,为此梅便整天把客厅里的收音机开着。日久天长,雷史莱不仅从收音机里学会了弹奏几支曲子,而且还学会唱歌。他会唱一两段意大利歌剧,会唱詹妮特·麦克唐纳德与艾迪的二重唱《情人》,还会唱热情奔放的流行歌曲《嘿!洋娃娃》。
梅二十几年如一日地无私奉献着爱心,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雷史莱28岁那年,已不仅能进行简单的陈述和提问,还能尝试着与人交谈和简洁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在当地,关于脑瘫儿雷史莱的情况真是家喻户晓,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社区慈善团体还专门征求梅的意见,邀请雷史莱参加镇上举办的音乐会。梅考虑到参加公益活动将对雷史莱有莫大的益处,便欣然同意了。当雷史莱坐在钢琴前弹奏出一支支曲子时,人们静静地坐在台下看着、听着,他们在感到惊异的同时,还看到了高尚无私的爱所创造选出的奇迹!
自那次音乐会后,雷史莱似乎找到了某种感觉,他很乐意为别人做表演。在教堂、学校、残疾人协会、居民俱乐部,甚至周边几个城镇都有他的身影。他给人们带去希望和信念,告诉人们不必畏惧生活中的坎坷与挫折。雷史莱每到一处,总会得到阵阵热烈、经久不息的掌声,各地的新闻媒体也竞相报道了梅和雷史莱的感人故事。
一次,一名记者问雷史莱,音乐对他意味蕾什么,雷史莱坚定而响亮地答道:音乐,是爱!
(泽自美《新泽西文摘》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