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谈手炉
2000-06-14法国/庞金生
法国/庞金生
1984年8月,在无锡发掘了一座明代华师伊夫妇合葬墓,出土了一批极有价值的明代工艺品。其中有紫砂器名匠时大彬的“大彬”款壶一件,有著名的归复初制的锡茶壶(俗称“归壶”)一件,有一批明代青花瓷器和四枚印章,还有两件鎏金铜手炉。发掘报告对前几种介绍较详,惟独忽略了那两件鎏金手炉。元伊世珍引文曰:“冯小怜有足炉曰辟邪,手炉曰凫藻,冬天顷刻不离,皆以其饰得名。”(见《辞源》1205页)寒冷季节,古人用来取暖的工具之一就是手炉。它结构简洁,使用方便。明代手炉一般为铜制,呈扁圆球形,上有盖,有镂花气孔;下为炉身,内放炭火。器外鎏金或施漆,做工十分考究。即以这两件发掘品来说,一件盖部镂成如意纹和“擅”字纹;一件镂成六瓣花纹和圆孔。于寒气袭人的隆冬,双手合抱手炉,置于胸前,阵阵暖气穿过炉孔,袅袅而升,温馨香馥沁满心田,此所以取暖而驱寒也。1990年初,我在巴黎一古玩沙龙里收集到一件传世的明代同期同形沐漆铜手炉。通高8厘米,盖径10厘米,腹径13厘米,底径10厘米。从炉底磨痕看,铜质很好,色泽金黄。炉面精抛光,施深褐漆,凸肩,腹斜收至平底,器底为一圈较宽凸弦纹。最具特色的是盖部的透孔锻镂工艺。这是一幅圆形镂雕山水画。使用了镂空和浮雕、线刻手法。
构图分近、中、远,还使用了国画中的飞白法,表现天、水景色,极富空间感。近景是山石崖岸,石上双树,岸边泊船悬橹,围栏小桥通向对岸水榭,中景为群山,飞瀑落崖,倾入水中,激起浪花。山角树木丛丛,村舍隐现其间。远景清淡,闲云罩远山,绝崖凌空。画气静谧,似闻淙淙泉声,笔墨清幽,犹临空山新雨。明人画风,元人画意,高手镂雕,无丝毫匠气,更兼画品玲珑剔透,手法细腻,纤毫必备,诚乃绘画大师的手笔,镂刻专家的技艺。到了清代,这种手炉工艺一直延续着。为了方便提携,在炉上加了提梁。炉身的形状有圆形或长圆形。为了保持炉温,一般在器身表面装饰,如金银镶嵌之类,炉身装饰较为繁复;而在器盖上镂空,则是为了通气,手法多为“平透”,少有浮雕作品问世。手炉除了用作焐手取暖之外,有时也用作香熏。小说《儿女英雄传》37回说:“丫头们又拿了个手炉,烧了块炭,抓了一把詛吧香烧着。”用来熏屋子,去恶味。清代,手炉也是皇室常备之物,除宫内使用外,也作为“恩宠”之物赏赐臣下。据《皇太后六旬庆典》档案载,慈禧60大庆时,准备了大批赠品,其中竟有“铜手炉一千五百个”。小说《红楼梦》第8回提到手炉:“可巧黛玉的丫环雪雁走来给黛玉送小手炉儿……黛玉接了,抱在怀中。”在电视连续剧中,贾母和凤姐手握画珐琅手提式的大手炉,也都成了各自身份的象征。
时代就像一只巨手,它创造出一件件新的东西,也无情地摈弃那些旧东西,使它们只能保留在档案或某一代人的记忆中,成为永久的历史。
遥想20世纪40年代的孩提时代,那时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似乎冷得多,但手炉已不再时兴。有钱的阔太太俏小姐们,严冬穿皮褛,双手插进珍贵的狐皮、貂皮“手笼”里(俗谓“手揣子”)。平民百姓则使用棉絮手笼。我们小学同班有个女孩的手笼是翻毛狼皮的,成了孩子中的“贵族”。男孩子则几乎人手一只绿色的焐手盒,形似现在的眼镜盒,一边有簧,一边有扣,可以对半打开。外面包着用锯末加胶铸成的壳,保温而不烫手,里面是铁壳,内置一个小铁格子,可以放一支或两支小炭棒。其实,这种小东西,对孩子们来说,取暖是次要的,好玩是真的。那时的物质生活贫乏,一件稀罕之物,价格又不甚贵,很快就成了风气。
今天想来,真是匪夷所思,说给孩子们听,也几成天书。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手炉及手笼之类的日用品,早已不见了踪影。也许不久的将来,再提这些东西,人们就会更加陌生几乎就要淡忘了,写点文字,记下这些小物件,也算留个纪念吧。 责编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