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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恋曲2000

2000-06-14

三联生活周刊 2000年13期
关键词:罗大佑校园

鹿港小镇

1988年,罗大佑刚刚流入内地,他的歌还都是爱好者的手录扒带,没有一盒正版。那年夏天,我们班的一位聪明女孩,因为失恋或出不了国,顿然爱上罗大佑,在他的歌声中找到了寄托。一天深晚,我去找她厮混,却被她按住,强行推销罗大佑。我这个人就有点先天不足,居然听出罗大佑跑调跑得厉害,离录音机远一点,居然还觉得他唱歌像是“牛吼”。我于是反问那女孩,你喜欢他什么?她摸了我的脑袋,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遭到了美好的羞辱,我心中愤愤,好在脑门上留了她的余香,便开始漫漫开塞。第2年夏天,我自己跑到天安门,在晚风中听到一位南方学生唱《未来的主人翁》,顿悟罗大佑这样的人其实走不走调无所谓。我跑回那位手有余香的女孩家,要了那盘手扒带,第一次完整地听了《鹿港小镇》。哎呀妈呀,那真是首伟大的歌曲。ヂ薮笥邮茄酪剑写歌自唱始于1974年。除了他,我还不知道有哪位亚裔大家,能一直火26年,红火如初。在他火爆的26年里,他不断写着自己的心曲,却又无意中记录下了时代,记录下了他所经历过的台北的各个时期。《鹿港小镇》写在80年代初,那正是台湾经济仰头高飞的日子。但罗大佑把记录台湾人民经济高涨和生活水平提高的伟大任务,留给了吹鼓手,自己依然写摇滚,而且选择了写代价。这就是《鹿港小镇》。1990年夏天,手有余香的女孩去了温哥华。我有点难过,便去了儿时去过的一个渔村,但恍然发现,那渔村已变成了城市。于是,我沸腾地写了我的心,当然也罗大佑般地记录了内地时代。歌词题目是《城市渔夫》,写一位昔日的渔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走在城市的街上,手里捧着旧时代的渔网,全无用场。我托人把它送给崔健,希望他离开启蒙,来一个世界性的上升。但石沉大海。我又把它交给王小京和罗琦看,依然没有共鸣。我失望了,便把它拿到中国音乐学院,让作曲系女学生写裸歌,结果是被谱成了歌剧美声。那个时候,台北朋友又带给我李寿全的歌,我听了《总统只有一个》,便想,罗大佑也只有一个。哎,那就让他一个人呕心沥血,记录这伟大时代的变迁吧。只是,我很心疼他,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得孤军奋战。2000年的夏天,那位手有余香的女孩从温哥华回来了。她变成了加拿大人,在北京找了份年薪4万美元的工作。但和我一样,还喜欢罗大佑,也喜欢她曾看到过的《城市渔夫》。

现象七十二变

前些天,在那个叫“哈瓦那”的酒吧,一个女朋友神神叨叨地非要给大家做心理测试,说是百灵百验地准,测试的方发很简单,就是我胡乱写下一堆人名儿,她根据一份表格告诉我哪个是“我最爱的人”,哪个是“最关心我的人”等等。测试结果表明,我“一直向往而又永远得不到的人”是:罗大佑。这个结果令在场所有的人全部笑喷……

之所以写下这个名字是因为刚刚听说罗大佑要来北京开演唱会,我赶紧表态说不管多忙不管票多贵也要自己排队买票去看,以向大学时代的偶像致敬,可惜这场演唱会终究没办,不知是何原因。

第一次听罗大佑是80年代中期,从“广播学院”那边儿传过来,“广院”的好玩意儿总比我们“师院”多,那是一盘被转录过多次的盒儿带,录的是那场名为“青春舞曲”的演唱会,后来知道那是罗走向成熟期的集大成之作。那盘带子没封面没歌词没照片没名没姓没头没尾啥也没有,偏偏一听就喜欢了,对着录音机扒歌词,越扒越觉此人十分了得。那时候我们见识有限,用歌来作这么深刻理性的社会文化批判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不仅把他当歌手,还把他当了思想家来尊敬,到处打听罗老师长的什么样儿。“广院”那边儿又传过话儿来,说是一身黑衣,长长的黑色卷发,永远戴墨镜看不见脸。一听心中暗喜,挑战者叛逆者孤臣孽子就该这样儿,对着呢!

就整天听罗大佑的歌,伤感的时候比较爱听《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百无聊赖的时候哼哼《我所不能了解的事》,有恶作剧心态时比较喜欢《之乎者也》,骂人的时候唱《现象七十二变》,大概是因为我们那时年少气盛,总觉得骂世的东西比较投脾气,所以喜欢罗大佑《现象七十二变》式的进攻性。记得有两个外校男生跟我们说他们特别喜欢《现象》中“道貌岸然挂在你的脸上,满脸是装腔作势一表仁慈,倚老卖老告诉大家你是可敬的忠贞不二爱国分子……”一段,因为那分明写的是他们校长。我闻言大乐,越想越像。后来许多内地艺术青年也写开了骂世的歌,总不对劲儿,活脱儿是一群不满现实又混不出来的孩子摔盆儿打碗儿地跟社会撒娇,与罗大佑的姿态有本质差别,这个差别肯定是音乐造成的。罗的音乐里有着最深挚的哀痛,为世界也为自己,这样的悲伤是学不来的。

十多年过去了,罗大佑一直在悄悄地改变,从一个极具进攻色彩的社会文化批评家到一个用悲悯的眼睛平静地见证着岁月沧桑的抒情诗人,罗的歌是越来越个人化了,后来他索性研究起本土音乐和闽南语小调了,曾听到一些歌迷失望地说:“罗大佑越来越没有力量。”我却不以为然。

这些年,“指点江山”也见了,“风起云涌”也见了,“登高一呼”也见了,“豪情满怀”也见了,“轰然倒塌”也见了,到头来发现喊得越响越可疑,倒不如回到自己心里好好修炼,是条正经靠得住的救赎之道。

所以我曾经喜欢《现象》的罗大佑,更喜欢《现象》之后的罗大佑,他曾有过很漂亮的姿势,后来又有了更漂亮的过程。

《爱人同志》

第一次听到《爱人同志》是1993年,《光阴的故事》和《恋曲1990》已经被广泛传唱若干年以致成了大众情歌的时候。

对我来说,《爱人同志》的“首唱”是一位声音酷似林志炫的大学同学,在那位男生那么高亢的演绎里我还是听出了苍凉。因为这,我甚至有点改变了一直以来对这位男生过于细腻的歌喉的不良印象。当然,当我听到了罗大佑的原唱,才知道这首歌是如何被那位“首唱”糟蹋的。不过,即便如此,已经足以让我开始对它的寻找。

找起来不那么容易。

有人告诉我这是一首政治歌曲,所以流传不广。虽然一直把它当情歌来喜欢,对这个说法也不太奇怪,歌词的意境美的有点鬼气,显然充满了隐喻。让我感到惬意的是,这倒让这首《爱人同志》彻底地区别于别人的情歌,甚至在罗大佑自己的情歌一族中独树一帜。

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总觉得被唱的少的歌才可以“保鲜”,可惜罗大佑的大部分歌没“保住”(当然要怪只能怪歌好)。情歌的一个主要作用是给大多数想表达爱意的人,提供一个省事又管用的方式,我私下里认为,这个“任务”不该交给罗大佑的歌,这样的小事儿应该让任贤齐他们去干。

偶然在一位酷爱收藏盒带的女生那里看到了《爱人同志》专辑,还是戴着看不见眼睛的黑墨镜,右边的脸颊淌着血,封皮上的罗大佑似乎比以前好看了。听说英语听力教室有翻录磁带的,一下课就跑了去。

那位管翻录的女老师,用撇嘴表示对这盘有着黑乎乎封面和不漂亮的主人公的磁带的不屑。这很正常,拿到这里翻录的一般是全套的《走遍美国》、《Step by step》,至少也是四六级听力。

也许是好奇,老师先用同速翻录,“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到了你,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只放了两句女老师就果断地改用快速翻录。看她的年纪其实是在歌词所描绘的年代长大的,我想知道如果她领会了歌的含义会不会哭。

翻录完了,老师出乎意外的问“要不要印磁带皮”,于是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有一张苍白封皮的《爱人同志》,画面上的罗大佑黑白分明。

因为帮我办了这件好事,除了伙食好,那所大学又多了一个让我怀念的原因。

亚细亚的孤儿

回忆是一只隐秘的精灵,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并澎湃地召唤你所有不能忘记的过去。那是夜晚,在春天,在新千年,被某友抓来当车夫,静静地泊在燕山大酒店前且正无聊之际,突然收音机里传来这样的歌: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于是所有动作一下子停滞了,因为这歌就来自天穹、来自夜、来自不远的校园。

于我而言,罗大佑似乎意味着终此一生里惟一的记忆召唤,是这位歌者,陪我、陪我们好多人,倏忽走过了80年代的校园。是的,我们属于那个年代的校园,从离开之后我们就再也弄不懂什么歌曲在流行,在大型演唱会上听不清歌手的唱词、在阵阵尖叫声中不为所动,并由此认定自己因无法时尚而老去;当然这也并不说明10年前的我们就听得懂罗大佑的宣言,只不过,我们和他的歌韵,冥冥中有相似的心境。有很多人说大佑是真正的勇士,怂恿人们直面无数的黑暗;但我还更喜欢他很多歌中所传递的一种情绪,它在那一个四年,就流浪在我们的校园上空、流浪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九楼新闻系的走廊里。是的,大佑的歌声会带着亘古而来的悲凉,让校园中无所施展激情的少年们愈加落寞,而后愈加地心灵无助。有时候我们是会热爱“彩色电视变得更加花哨、能辨别黑白的人却越来越少”的思辨,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却望着高墙之外的社会“黑色的眼里有白色的恐惧”;以挥霍青春来对抗束缚、并守候自由这一“心爱的玩具”;一路带着困惑,无所依、无所信,且歌且行。

曾经以为,走出校园便是投入社会、投入生活,可以充实乃至沸腾自我,在一些年头里也确使人相信自己做到了这一点。直到某日进行了几次相似的通话:照例是先问在哪儿呐?因为我们总是在匆匆移动中;其次是问忙什么呐?因为我们常常没空相见;然后还有我们最通常的回答是:忙,瞎忙。因为我们往往按照自己的轨迹前行,并很难与我们的大多数朋友交叉。

于是,在走出校园10年之后终于发现自己依然回到起点。于是,也像亚细亚茫茫人海里心灵不停挣扎的孤儿,发现自己无所依无所靠,心灵无助;于是,总是将自己弄得忙碌无比,总是跟自己的老妈嚷嚷我们这一代要比你们承受太多的压力。其实是真的不敢轻易停下来想一想,因为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哪里有真爱?为什么而拼搏?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我一般,我只听到苍凉而来的歌声:“多少人在夜里,无奈地叹息;多少人的眼泪,在无言中抹去”,并且而今已不敢也不能追寻“人生解不开的问题”。

于是,那天在夜晚,在春天,在新千年,在燕山大酒店前的车里,听到“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时,我突然像儿时犯错一样手足无措、茫然无依;于是我喜欢在累了的时候关掉一切可以关掉的东西,然后用我全部的感觉聆听罗大佑,并继续我心灵无助的生活。(顾环宇)

《追梦人》

关凯

三毛死的时候,我无动于衷,从来没有读过三毛的书,传闻她有点媚俗。但听到《追梦人》的时候,却如遭遇雷击,挽歌竟可以如此悠扬,人生的悲哀竟可以如此美丽。罗大佑,这个精灵般的诗人,仿佛是所有人青春故事的知情者,再一次展现出他摄魂荡魄的魅力——在我而立之年的回忆里,他是惟一因才情为我嫉妒的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从一开始,罗大佑就以呢喃般的倾诉语气将我带入一个不得不深情怀念的氛围中,旋律像一只手,轻轻牵引你;诗句如冰,使你不忍心让它融化。罗大佑诗意盎然的赞美词就这样被我“不知不觉地记取了”。这种带有某种“受制于人”色彩的审美体验在很长时间里被我主动复习了许多许多遍。

与大陆盛产的肉麻型或壮烈型吹捧歌曲相比,《追梦人》堪称艺术经典。死亡化成追梦,一如梁祝化蝶。确切地说,这首歌实际上非常矫情,一脉相承台湾校园歌曲辞藻华丽、内容空洞的创作传统。再刻薄一点说,这首歌又是罗大佑因事作歌的典型范例之一——配合一起为公众瞩目的突发事件,具有与社会新闻相辅相成的客观效果(这也经常给他带来麻烦)。不过,罗大佑毕竟是罗大佑,他永远如蒙娜丽莎的微笑,让你无法拒绝他的真诚,他的热情与冰冷,还有他随处造就的深邃的美丽。他始终与众不同。

我非常愿意不彻底地诋毁一下罗大佑,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嫉妒他。从初中时听到朱明瑛翻唱的《童年》开始,罗大佑伴我走过漫长的岁月,他在歌声中目击了我青春的萌芽与成熟,或许还将有衰败。我真切的梦想是拥有一个透彻如斯而激情如斯的朋友,在我老去的时候,对我说:“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爱的箴言

苗树

爱情的感觉是忧伤的,那时我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了解我时时阴霾而美丽的心情——罗大佑。有一个我可以触摸得到的男孩让我迷恋,但他无法像罗大佑那样可以察觉到我心底莫名的忧伤,我爱的人是罗大佑,可他太遥远了。那时我18岁,还在读书,没有设想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

罗大佑就像精灵一样擒获了我的心情,轻轻说出我所愿的一切,他简直是神。多少年中,我默默背诵着罗大佑的箴言,享受付给的快感及悲伤,用生命与虔诚去体验他告诉我的哲理。我曾经猜想罗大佑一定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一如他单薄的外形。

岁月流逝的季节里,我和自己所爱的人从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外边的风雨沧桑,不能影响我们的天空。我也从一个幼稚的女孩,变成丰韵绰约的少妇。然而,奇怪的是,我可以深深体会到青春的激情与梦想,始终在我心中燃烧,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罗大佑有关。每当我感觉空荡荡的时辰,罗大佑就会沿着歌声走来,他真情的声音,可以滤掉空气中所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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