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领互联网革命

胡泳��

约翰·钱伯斯是互联网领域全球领先厂商思科系统公司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他在1991年1月加盟思科系统公司担任副总裁时，公司当年的销售收入仅为7000万美元，市场价值为6亿美元。在他从1995年1月开始担任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的5年间，思科系统公司在联网工业的主要领域确立了领先地位，到1999财政年度，思科系统公司的销售收入达到了121.5亿美元，市场价值一度超过5000亿美元，成为全球最具竞争实力的十大公司之一。15年前初创的思科系统公司是信息产业界成长最快的公司，钱伯斯也因此享有“互联网先生”的美誉。

位于美国硅谷的《Upside杂志》将约翰·钱伯斯评为“数字世界之王”；美国《商业周刊》也在短短3年间第2次将他评为全球前25位高级企业总裁之一。此外，作为公认的全球商业界最具创新意识和进取精神的企业领导人之一，钱伯斯还被选入了克林顿总统的贸易政策委员会，是敦促美国政府给予中国PNTR的重要院外活动家之一。

如何利用互联网提供的机会获得稳定的竞争优势，思科系统公司堪称典范。1997年，思科系统公司的电子商务交易占全球交易额的1/3。目前，思科系统公司73%的订货过程通过互联网进行，每天通过互联网实现的销售额超过3200万美元。1998年，《福布斯》杂志将思科系统公司评为“美国发展势头最强劲的公司”，《财富》杂志则将思科系统公司列为“美国25家最佳任职公司”之一。

加盟思科系统公司之前，钱伯斯曾在IBM和王安实验室任职，任职时间分别为6年和8年。2000年6月15日，钱伯斯抵达北京，举办一个面向CEO和CIO的高级论坛，与中国大型企业领导和政府要员一起分享网络经济成功理念。在会上，钱伯斯称：“通过内部开发、公司收购和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思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适合于领导互联网革命。”在会后的独家访谈中，钱伯斯向《三联生活周刊》披露了他对一系列问题的看法。

思科会不会蹈微软覆辙

胡泳：杰克逊法官最近对微软案的判决将会对互联网经济产生怎样的影响?思科有可能成为美国司法部的下一个靶子吗?

钱伯斯：我认为这种针对公司所作的个别决定是非同寻常的。如果把这个问题稍微引申一点，我认为政府和企业的目标是一致的。世界各国的政府都意识到在经济的健康发展和新技术的应用之间存在直接的相关性。在这个意义上，政府和企业都在努力追求经济的健康运营，保持和创造就业机会，以维护自己的权力。这种情形无论在哪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在美国、英国、约旦、中国还是澳大利亚。所以你可以看到各国政府的领导人开始真正认识到这种相关性。

这一判决不会对思科产生任何影响。思科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众所周知，我们是一家主张开放系统、依托TCP/IP开放标准的公司。由于这种开放，我们并没有建立很高的进入壁垒。我们没有几十亿美元的工厂，也没有人人都依赖的操作系统。其次，作为一家从事数据业务的公司，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如果把语音、视频、数据都考虑进来，我们所占的市场份额还不到10%。第三，我们同世界各国的政府密切合作，即使双方存在一些分歧，也能通过反复交流来加以解决。第四，我从在王安公司的工作经历中痛苦地认识到，竞争是件好事，如果没有竞争对手的挑战，我们不会达到今天的市场份额。我说的话可能你会感到奇怪，事实上，如果竞争对手很强、我们也不试图用不恰当的方式打击它们的话，思科很可能在五至十年内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大部分财经报刊，如《财富》、《商业周刊》和《华尔街日报》，都认为思科不大可能重蹈微软的覆辙。

胡：思科为何会在市场价值上超越微软?

钱：思科的市值目前是数一数二的。我认为，市场价值的逻辑很简单：就是看公司的营收是不是发挥了最大潜力。思科现在的年收入是170亿美元，所以它的市值非常好。而且，我们这个行业的年增长率是30%～50%，远远高于个人计算机行业。

胡：假如市值与营收的关系如此密切，那么你又如何看待前一时期一些互联网企业近乎天价的股票表现呢?

纳斯达克波动是不是泡沫

钱：去年年末当我和100位业内人士聚会时，一位真正的业界明星问我们有多少人愿意在互联网股票上投资，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举起了手。有一个市场反应是正确的：从这些互联网创业公司中将会诞生下一代的“财富500强”企业。互联网公司——其中包括我们、太阳公司和美国在线，也包括那些创业公司——之中将会产生下一个通用汽车、沃尔玛特和通用电气。在我们面前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机会，但也会出现一些真正的失望。

胡：你认为纳斯达克市场的波动是否表明新经济存在严重的泡沫现象?

钱：我认为纳斯达克股市近期的动荡完全是一种自然的纠偏行为。在实际中出现的情况是，一些股票增值的速度远远高于企业营业收入和利润的增长，更有甚者，部分企业已经失去了对赢利可能性的判断。对于纳斯达克股市，我一直坚持一种说法：70%实现了IPO的公司，在上市第一天的收盘价，是它们在此后两年中见到的最高价。

许多公司在没有搞清楚自己赢利能力的情况下就上了市，社会公众由此变成了风险投资家。对于风险投资家来说，他们投资十家初创公司，其中七家会失败，而三家活得很好；而现在，股票市场充当了风险投资家的角色。所以，纠偏是十分必要的。它促使人们认识到，如果你不能够获利，不能够在一定的速度之下扩大规模，不能够建立一个长期性的管理团队，你也就不可能在网络行业中长期生存。所以，我认为股市的调整从长远来看是十分有益的，尽管它在短期内令我们所有人都感到痛苦。我希望市场总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稳步前进，避免这些激烈的动荡。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想成为华尔街上最沉闷、但也是最中规中矩的公司。

胡：你认为思科的增长速度什么时候会放慢?

铁伯斯：我希望永远不会(大笑)。这个行业在未来四到五年会保持30%～50%的年增长率，所以我认为思科的增长速度取决于它的运营绩效。如果运营得好的话，思科的增长率将与行业的增长率持平。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目标。

胡：思科是美国硅谷第一家市值超过5000亿美元的公司，有分析家预测说，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发展下去，思科将成为全球第一家市值超过10000亿美元的公司。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钱：许多人认为思科将成为世界上第一家万亿美元公司。事实上，思科目前的市值已达到4500亿美元，要实现上述目标，在现有基础上翻两番即可。所以这种预测对我们来说化作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们能否持续地迅速增加我们的营业额、我们的利润，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们就有可能成为第一家万亿美元公司。思科具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文化，几乎每战必得。当其他人懈怠的时候，我们靠着一种“健康”的偏执保持我们的动力。我相信如果能够把语音、视频和数据融合起来的话，将会产生一个巨大的市场，足以支持一家万亿美元公司。问题在于我们能否保持良好的运营以实现我们的目标。

怎样定义最伟大的企业

胡：但你所说的那个三网合一的市场存在异常激烈的竞争。思科如何能够胜出呢?

钱：的确，在这一市场上有许多“巨无霸”公司，规模比思科大得多，而且有成百上千的新兴企业在全球性运营的风险投资支持之下进入这个市场。它不仅提供了增长机会，而且其丰厚的利润也吸引了大量的角逐者。良讯、西门子、北方电讯、阿尔卡特尔等大公司因为能够透过完整的网络提供端到端的全线产品而受到部分用户的青睐；另外一些用户则需要特定的局域网交换机、特定的高端路由器、特定的xDSL设备等，初创公司在提供这些定点产品方面有很强的竞争优势。

思科与大公司竞争，比的是我们提供端到端解决方案的能力有多强；与初创公司竞争，比的是进入市场的速度和研发能力。到目前为止，我们做到了在我们进入的每一个市场都占据数一数二的位置。这是很不一般的。所以我对我们的竞争能力非常有信心。我认为激烈的竞争不仅对我们这个行业、也对思科有很大的益处。这就像体育竞赛，虽然你是冠军，但是如果没有人在后面追赶你，你的技能就不会得到提高，早晚会失去冠军的宝座。在网络时代，公司的成败不再取决于规模大小，成功的将是那些能够有效制定和执行互联网战略、并且动作更快的企业。

胡：你曾经说过你想建立世界上最伟大的企业。怎么定义最伟大的企业呢?

钱：我希望看到思科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的公司——不仅实力最强大，而且也最为慷慨大度，富于人情味和诚意。两者必须并举，我不认为它们是水火不相容的。公司只有强大了以后，才有力量显示自己的慷慨，才能对什么样的企业是优秀企业进行现身说法。

胡：在成功企业与失败企业之间，将有哪些主要的差别?

钱：首先，横向的商业模式会打败纵向的商业模式，在每一个行业都是如此。其次，坚持开放标准的企业会取胜。人们都意识到，专有标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第三，成功的企业不仅能够吸引、而且也能够留住天才员工。互联网是这样的一个领域：几名天才工程师的生产力可能抵得上上千名普通的工程师。第四，快鱼会吃掉慢鱼。如果你行动得不够快。将会被远远甩在后面。第五，赢家将会是那些以客户为中心的公司。在新的网络社会，客户的期望以及他们的付出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如果企业不能很好地把握客户的脉搏，它们注定失败。最后，企业必须应用互联网，否则的话，将不可能获得快速行动的能力，以打击那些大的竞争对手；也不可能产生可观的利润，从而赢得高市值来开展并购。所以，虽然有非常多的人在为电子商务而激动，要想淘到真金还需要不少努力。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我们将会清楚地看到，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

胡：新经济呼唤新的管理模式，思科正在开展这方面的实验。你能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得吗?

钱：如果你在十年以后回顾新经济，会发现它的最大特点是赋权。它赋予消费者权力，赋予企业权力，同时也给企业的员工以很大的权力。在思科，高级管理层确定战略和目标，建立公司所需要的文化，然后放权到基层，令公司更多的基层人员拥有决策的权力。这样做使得公司的很多事情是由市场来决定的，而不是相反。网络所带来的新变化是，许多以前只能由高级管理层掌握的数据现在到了个人手中。由于基层人员同客户和数据更接近，决策的质量也会得到提高。

思科所倡导的管理模式是，公司高层确定战略，充分鼓励员工去加以实现。你能想象吗，为我主持并购事务的人每年花出的钱高达100亿美元，其年龄却只有32岁?而他从事这项工作已经有三年时间了。也许我比历史上任何一家公司的老板都更乐于放权。这使得我能够自由地旅行，寻找可能的机会，由此我们也拥有一支满意度更高的员工队伍，降低了他们跳槽去其他公司的可能性。思科员工的流失率只有硅谷平均数的1/4。

胡：你认为思科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著名的消费品牌吗?

钱：我们已经开始了这一进程。在许多国家，当人们谈到思科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值得信赖的网络产品。我们正在利用这一声誉进入消费市场。迄今为止，我们做得还不很成功，但我们绝对希望打入家庭——所以你将会看到我们试验无线、有线以及xDSL方面的能力。我们会和我们的合作伙伴一起建立消费品牌，例如开发电话、互联网家用装置等等，我们选择将我们的部分技术融入这些装置中，利用合作伙伴的品牌推广能力。

为什么中国值得重视

胡：你表示你很喜欢造访中国，为什么中国是值得重视的?

钱：我曾经为王安博士工作过，是他教会我如何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虽然我们是在美国硅谷，但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亚洲经理，而不是美国经理。我们的管理方式很有亚洲色彩，比如说强调群体行为，注重长期目标，建立终生伙伴关系等等。

我一向坚信我们应该跟随市场的脚步，而中国在十年之内将成为世界上最强有力的三大经济实体之一。我每次到中国都要同商业领袖以及政府官员交谈，同时也拜访我们的客户。

胡：你认为你到中国来是充当推销员的角色吗?

钱：当我在全球各地旅行时，我把自己看作一个教育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我称作一个互联网的福音传教士。如果人们开始了解到互联网在政府和企业当中能够起到何等使用，了解到互联网对于一个国家经济的健康发展或一家企业的良好运营有何关键影响，他们将会更多地购买我们的设备。所以我花费大量的时间同人们分享互联网的成功经验，告诉他们如何利用互联网发挥自己的最大威力。

胡：你称自己为教育家，最近，《Upside杂志》的主编兼CEO大卫·巴奈尔撰写了一篇讽刺短文，说思科将以1000亿美元收购斯坦福大学。你是否相信有一天真的会诞生一所“思科斯坦福大学”?

钱：斯坦福大学同思科之间存在着非常紧密的关系，我们的技术出自斯坦福大学，我们收购的一些公司也诞生在斯坦福大学。如果你观察我们的行业，会发现人们只在那些他们拥有核心能力的领域进行收购活动。思科不会在那些脱离我们专业的领域开展收购，也不会收购跟我们有良好合作关系的伙伴。我们提倡一种“生态系统”商业模式。在“生态系统”中，多家公司为了共同的目标合力工作，而不像在旧的垂直模式中那样各自为战。

胡：尽管你们不会收购斯坦福大学，但你们会在世界各地大力推广网络学院，是吗?

钱：网络学院是思科回馈社会的一个例证。我们每年为此投入大约2000万美元，在全世界65个国家建立了网络学院，同时美国50个州也都有这样的学院。思科也十分重视教育和培养中国的网络人才，先后与中国30多所著名高校合作成立了多所思科网络学院。它们给年轻人以参与网络革命的机会。我的观点是，互联网和教育正在成为推动世界经济发展的两个重要因素。

胡：你能对未来五年的互联网产业进行一些预测吗?

钱：我认为，将会发生这样几件事情：首先是全球化使得在全球范围内调动资源成为可能；其次是一切都将变得越来越便宜。语音和数据将免费传输；速度、人才将成为决胜关键；“生态系统”商业模式将取代旧的垂直模式。最终，网络经济将决定国家、公司及个人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