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的房车流浪族
2000-06-14陶理
陶理
新西兰彭特妮的海滩风光也许不是最壮观的,但是亲和平静,我每走到这条海路上,总是忍不住向着轻风夕阳跑起来,这天,跑着跑着,不经意一回头,只见一长溜大房车连成一片,静静栖在鹅卵石场那一侧的小路上,一共15辆大大小小的车,乍看像一列古典小火车。
走近细观,见每一辆房车都是大卡车的车头加上了尖顶的车型“木屋”,当中最大一辆有15米左右长,刷成浅褐色,狭长的玻璃窗上蒙着白纱窗帘。“家”门边还蹲着一条生气跃然的大黑狗,窗里隐隐有女人在走动的身影。
再看那木牌上的解释,这些房车属于新西兰的一群“专业流浪”房车家庭,每周末到不同的城市举办自家手做的民间工艺品展卖。
周日的上午,我和先生驱车再次来到彭特妮海滩,淡淡阳光里,见房车已一辆辆分开,在海边空地上大致围着了一个圆,主人在车前摆上了小摊,空中结绳,挂上带角小彩旗,那份只属于房车的流浪氛围,就在海滩上如一香氛般飘荡起来。我大致逛了一下,看到了水泥做的动物小摆设、泰国风格的彩色小首饰、还有贝雕和各类小玩具。
“Rambling Rose。”一辆大房车漆着这“花名”,“铿锵玫瑰”,我信口意译了出来。这辆乳褐色的房车有画着玫瑰的玻璃门窗,外面摊子上也挂着玫瑰图案的玻璃风铃,下面加上铜片,在风中轻轻撞击着,也许“铿锵”的意思就从中得来吧。
我们就走进房车,和女主人招呼起来。
“我的名字叫杰西。”女主人一边将手中的面包片涂上黄油在煤气炉上烤着,一边请我们自由参观。
这辆房车是由一个卡车头加一个长长的平板改造成的,男主人原来是一个专业建筑师,花600新元买下一辆旧的拉货车后,颇具匠心,又投资8万新元花了一年时间才完工了房车内外的装修,便它变成一辆“豪华”大 车。
“屋”门设在车身当中部分,右为厨房左是饭厅,均擦得一尘不染。原木的桌椅打磨得好生精致,桌上摆着一瓶百合花,配上那扇映出海景的小窗,乍看好像一流的城市茶座。车的两头则是主人和两个孩子的卧室。螺旋式的木梯上面是客厅,三楼是一个平时关闭的折叠“阳台”。房车布局紧凑而巧妙,并不显得太局促,比如楼梯窄窄,作成轻巧的悬空式样,在视觉上反而增加了层次感。更妙的是墙上所有小摆设都用胶粘好,所有的电器家具都用螺丝钉固定在地板上;冰箱做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拉锁,车开动时不会摇摆、晃荡。车里备有发电机,手提式电话和电脑,在流动中保持和世界的接触。
“我们的家乡在北岛东边的鹰湾,32岁那年,先生对我说,我们卖了房子,去过大 车的流浪生活吧。我说‘你疯了吗?”金色卷发披满肩头的杰西,个子不高,灰蓝眼珠里透出平静的光采。为了丈夫过流浪生活的梦,他们辞工卖屋,一家4口搬到了房车上。杰西也随着岁月的流逝习惯了房车生活,平日,丈夫做手工艺品,她就在“家”里烧饭兼教两个孩子读书——因为在流浪的生活里,孩子不可能去上学。
“这辆车的一切都是丈夫手做的,”杰西给我们看“房车”的一本相册,上边像记录了一个婴儿诞生的全过程一样,拍摄了房车制造的每一步,看来,“铿锵玫瑰”的作者是将这辆车的诞生,作为自己生命中的一个奇迹。
走走看看,我们又跟另一部深褐色房车的主人诺比聊起来。诺比五十开外,灰白卷发和络腮胡,同色大毛衣,深粉红的脸上,皱纹里都载满笑,耳上挂着彩色贝壳长耳环一直垂到肩上——这是一个忘掉年龄的人。
“15岁那年,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的梦想是做一个吉普赛人,为什么不去实现呢?于是,我买了一辆人家扔在泥沟里的破车,自己改装成房车,开上了路。”诺比车子里每一块原木都是在旧货市场上慢慢收集成的。便是一张小折叠书桌也是有百年历史的“古董”。又因为不喜塑料的东西,冰箱上面还另加了一层原木的门,另在屋顶做了太阳能取电器。诺比在流浪的路上用6年时间一点点完善了自己的房车,使这辆内外都是深褐古树颜色的房车看来很像一个流动的雕塑品。
“我的生活都被我记录了。”诺比说。几十年路上生涯,诺比每夜都写日记,写满一本便寄给自己的母亲。如今,老家已保存了他一书橱的日记。
“房车是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你要赚钱,最好别来房车上。但是自由岂非是无价的?如果你是百万富翁,死后你又能带走什么?可是,当我在房车上飘流全岛时,我感到了自己的存在。整个新西兰都是我家的花园,我不用费时间清理草坪,政府已经帮我割好了!”诺比笑得诙谐,他说他会在房车上度过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在诺比的车上,贴着一个金发女子的照片,这是诺比的亡妻,一个在房车市场上和他相识相爱,并走上房车和他共度一生的女子。如今,诺比唯一的女儿已经离开了房车,有了自己的家。假日,她会带着小外孙来看诺比。于是,诺比在自己的卧室上又设计了一个阁楼,摆下了一张婴儿床。
从诺比口中,我们了解到,新西兰共有两百余辆房车,自发组成4组在全岛流浪,许多房车的主人都有过正式职业,只因喜爱飘流看世界而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其实我知道好些人也想像我们这样生活,只是他们不敢罢了,也许有一天,你们俩也会出现在房车队伍里?”诺比笑着和我们挥手道别。
房车,真像一场海市蜃楼,而房车上的人生呢?——从谈话里,感到这群看来古怪的流浪人保持着自己独有的品味和人生观,他们和我们一样重视家的温馨,与我们不同的,也许就是他们视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为人类第一天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