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性骚扰”调查
2000-06-14○晓耀
○晓 耀
自从人类步入以“家庭对偶制”为主的婚姻模式后,一个古老的、令人焦虑的幽灵便产生了,这就是“家庭性骚扰”。最近,笔者参加了某研究会组织的一次实地采访,向一些当事人作了调查。
令人可怖的公公
张芝秀,女,35岁,沪郊某小学语文教师,婚龄11年,育有一子。
看上去娴雅稳重的张芝秀,却是一个出语爽快的人。她说: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家的事街坊邻居早都知道了,想瞒也瞒不住。
张芝秀毕业于第五师专,12年前分到该小学教书。这是个3万人口的乡镇,不算富裕,镇民大多务农兼做小生意。张芝秀到来的第二年就与镇上开豆腐铺的王子军谈起了恋爱,不多久便结婚了。
“结婚当天,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性骚扰”。张芝秀忿忿地说。
当地的一种乡俗,婚宴上有一个表演,即让公公搂刚过门的儿媳妇,必须做象征亲嘴的姿势,一圈一圈围着几十桌吃喜酒宴的人们兜圈子,公公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炉灰(意为“扒灰”,即偷儿媳妇的喻意)。更富有戏剧性的是,婆婆则必须亦步亦趋跟在他俩后头,手里拿一只醋瓶,用力敲响,口中大呼:“我没看见!我不吃醋!”众人见状,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人人觉得过瘾、刺激。可怜张芝秀,被好色的公公拥在怀里,承受着他嘴时吐出的一口口臭气,差点晕倒。
新婚过门后,按照当地习俗,媳妇必须帮公公倒夜壶(南方民间的一种坐便器)。每天一清早,张芝秀就上公公的寝室帮他倒夜壶,公公每每像过节一般亢奋,对她手脚并用,骚扰不止。次数多了,张芝秀总要抗争,不想婆婆知道了反而大为不满,她说:“我们当年做媳妇,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过了五年多这种日子,有一次,公公居然明目张胆推开房门看她洗澡,张芝秀忍无可忍,对一向沉默不言的丈夫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与公婆分家,要么咱俩离婚。丈夫只好下决心与父母分开过了。
逃离继父
郑小芸,女,38岁,沪西北一家区级剧团的演员,婚龄8年,无孩。
郑小芸举手投足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装饰美,这大概与她的职业有点关系吧。
“文化大革命”那年,她的生父受不了红卫兵的拷打,上吊死了,这年她6岁。两年后母亲再嫁,继父上门了。这是我人生恶梦的开始,“郑小芸的嘴角挑起一丝阴冷而又痛苦的笑,开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继父出身“三代工人”,这是畸形变态的中国六十年代最值得炫耀的政治资本,且他本人就
是厂里的造反派。继父进门后,在短短的七年中迫使郑母生了五胎(尽管郑母一再反对,但拗不过他,再说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也许郑母生育频繁的缘故,不能在性生活方面充分满足丈夫;也许这位继父天生有一些“性怪癖”,总之,郑小芸众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断受到继父的性骚扰,给她带来终生难以磨灭的创伤。
每年夏天,继父总是抢着帮她洗澡,尽管幼小的她十分害怕继父那双有力的手,尽管她不止一次反对继父给自己洗澡,但令她失望的是,母亲并不重视女儿的告发,反而认为她“瞎说”,“别到外头去讲”。郑小芸当时人小不懂事,直至长大后才慢慢体悟到母亲当年的无奈与痛苦: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那么多孩子要吃饭,经济上要依靠继父,她没办法,只得忍辱负重。
郑小芸读初一第一次来月经后,继父对她的兴趣与日俱增,反复多次要求自己“以后睡到小芸那间屋去,小姑娘晚上睡觉不老实,老蹬被子,我可以帮她掖掖。”对此,郑小芸坚决反对,连一向妥协的母亲也不松口,自知无趣的继父只好暂时作罢。但他的骚扰并未终止,而是更加露骨。继父常常在她面前“露阴”,吓得她魂飞魄散;继父还偷她的乳罩裤衩什么的,还在她面前拿出来以此羞辱她。至于她上厕所、洗浴、换衣什么的,他更是不择手段地窥视,时常弄得她毛骨耸然。说句老实话,要不是顾及母亲的名誉,顾及众多弟妹尚需继父供养,她真想把继父告到派出所去。
18岁那年,郑小芸终于脱离了苦海,考上了部队文艺兵,离开了家。又过了几年转业到地方剧团,再恋爱、结婚。但她坦陈,自己对婚恋是有心理障碍的,一开始非常害怕男人,这是早年饱受“家庭性骚扰”烙下的阴影。婚后,又非常害怕生孩子一直拖到眼下快40岁了。
弱婿面对岳母
胡宝仁,男,33岁,沪东某超级市场职员,婚龄7年,育有一女,入赘女婿。
胡宝仁是一个入赘的女婿。他三岁时死了父母,是民政机构把他抚育成人,直至就业。胡宝仁非常贪杯,从21岁参加工作到26岁入赘当婿,不但没存下一文钱,反倒欠了不少酒帐。
这时,同事李小姐看上了他。这李小姐相貌平平,唯一的强项,就是家里有钱。她家有一栋法式小洋房,是曾祖父在解放前造的。李小姐的母亲虽然没工作,但祖上留下了足够的存款使她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食利者。李母唯一不称心的便是女儿嫁不出去,好在女儿一向欣赏长相不错的胡宝仁,很快帮他还了酒帐,并让对方不花一分钱,安安逸逸地做了入赘女婿。
胡宝仁自入赘李府后,满意之外也有失落,那就是“守寡”多年的岳母,常常对他出格的举动,令他很不自在。岳母年轻时做过少年宫舞蹈老师,即使眼下五旬之身,仍有玲珑标致的三围,一双眸子不甘寂寞地顾盼生情。说句实在话,在李母的眼里,自家的这个女婿唯一可取的,就是他的相貌。她从35岁丧夫后,私生活一直很随便,有过不少情人,但她执意不再结婚,道理很简单:人心不可测,她生怕未来的丈夫会窥视自己的财产,自己唯一的女儿会吃亏。
对于岳母最初的骚扰,胡宝仁只好装着不介意。恰恰是女婿的这种不介意更加怂恿了岳母,使她更胆大妄为起来。胡宝仁刚入赘时,李母遇女儿不在家,总要出一些节目“修理”女婿。比如,她喜欢给女婿做按摩,她十只手指在女婿身上的各个部位追风赶月,弄得胡宝仁筋骨酥软,不能自已。岳母常常喜欢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让女婿当一名侍者,贴身在旁帮她料理。至于平常拍拍他的脸蛋,摸摸他的胸脯,更是小菜一碟,当着女儿的面她老人家也照样做。弄到后来,岳母躺在卫生间的旋转冲浪浴缸内放松时,居然也叫他帮忙拿这样东西、递那件物品的,弄得胡宝仁头皮发麻。
胡宝仁好歹也知道一些人伦纲常,面对岳母的骚扰,他觉得既无趣味又很无奈。可他在这个家没资格发牢骚,提抗议。有一次妻子去外地出差了,岳母先是让保姆用酒将女婿灌饱,然后把他挽到卧室一遍又一遍地“抚慰”他时,他只能佯装大醉,由她去了。天长日久,胡宝仁也麻木了,在李家享受惯了优越的生活,他还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有一回他面对岳母另一种有些下作的调戏时,不觉流露些许反感。不想岳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小瘪三!
他无言以对,只得在脸上保持着媚笑。
变态小姑子
苏小灵,女,29岁,沪北某地段医院药剂师,婚龄6年,育有一子。
苏小灵的所谓“性骚扰”个案有别于以上几例,因为它有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在于,它发生在同性之间。
苏小灵的婆家是一个大家庭。婆婆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苏小灵是第一个儿子的媳妇。
苏小灵初入婆家,是怀着美好的向往的,事实上婆家也对她不薄,拿住房来说吧,婆家是一个老房子、大院落,为了照顾大儿子新媳妇,婆婆和公公让出了朝南的前厢房,去住又小又暗的亭子间。平常对苏小灵也是礼遇有加,客客气气的。
事情出在苏小灵的小姑子身上。小姑子二十好几了,是一家商场的会计,容貌也算可以。自从苏小灵嫁过来后,小姑子就变得异乎寻常地亢奋,一天到晚把“嫂子嫂子”挂在嘴子,什么事都愿帮嫂子操办,让苏小灵心里热乎乎的。可是,苏小灵感到慢慢地不对劲了,她体察到,小姑子有病,并且病得不轻。比如,自己下班回家对镜卸妆,小姑子总是意乱情迷地钻到她卧室来陪她,苏小灵卸到纸上的残妆,小姑子珍惜地拿过,又一笔一笔抹在自己的脸上,让苏小灵惊骇不已。再比如自己的内衣裤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最后发觉穿在了小姑子身上,而她也不会掩饰这类事实,很快会补给苏小灵一笔超过原物价值的钱款,还会不好意思地向嫂嫂道歉,但道歉完了,以后照偷不误,这让苏小灵哭笑不得。
每当丈夫出海运货不在家,小姑子就千方百计往苏小灵卧室钻,“嫂子,夜里你留着门,我过来陪你睡。”对于这种骚扰,苏小灵实在厌烦之极,简直躲不胜躲。尤其是夜里与丈夫做爱时,也会飘来小姑子的阴影(因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墙壁很薄,住在隔墙的小姑子对一切了如指掌),每每这边伉俪情到浓处,隔邻的小姑子便会故意弄出很多声响,搅得你这边“性”趣溃散。苏小灵愤怒了:这是严重的性骚成。她要丈夫出面说话,不料丈夫并不认真:别跟我妹妹较真,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儿,改不了了。婆婆知道后也赶快来给媳妇赔罪,说她其实并不恶意,她身上就是有这一种毛病,单位上的女同事见了她就害怕,帮她介绍男朋友,可她从来不去约会,真不知家里哪辈子造的孽呀!
看着哭泣的婆婆,苏小灵无话可说,心里泛上一股恨悯兼有的复杂感情。
点评:“家丑”之所以能够传出家门是因为现代文明使人有了自卫意识、问题意识与疾病意识。这些家庭中的性骚扰也许古已有之,也许今后还会偶尔发生,然而经由媒体的曝光,讨论,才有可能引起公众注意,并引以为鉴。本文中阐述的四个案例中,其中的“继父”与“小姑”分别有“恋物癖”倾向与“同性恋”倾向,那位公公与岳母的性心理行为反应虽说是人之常情,却有悖社会常规、伦理道德。以他们的现状,有的是需要治疗调整的,有些是需要教育帮助的。尤其是“公公”与“岳母”,假如任意放纵他们的欲念与行为而不加以约束控制,在骚扰他人的同时,也涂炭了自己的精神心理。人在任何情况下,都难以脱离所处环境的文化制约而心安理得。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能得到的,也仅是靠肆虐与侵犯他人得来的虚幻的、畸型的“满足感”,而无实质性的获得。心理虽有其特殊的运作规律,但是最终它还受制于一个人的认知与道德水平。心理的倾斜有一部分原因是起因于观念的错误及自律能力的低下,然后才导致陷入困境与恶性循环。所以,心理疾病的治疗是一个综合工程,需要全社会的努力。
(王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