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婚姻时代
2000-06-14○菡菡
○菡 菡
岩常常会一脸迷惑地说:都说北方老婆又温柔又贤惠,是著名的“贤内助”和烹调好手,为什么我娶了个老婆什么都不会呢?
每每这时,我总是比他还想不通:上海的“围裙丈夫”天下闻名,而且是买、汰、烧一条龙服务,我的老公只会吃,不会做,我怎么这么不走运呢?
因为半斤八两,所以我们从不指责对方,自我批评检讨之后,就握握手,向对方表示深切同情。
我和岩的婚姻该属于最没有形式的那种。我和岩像护城河边耽于嬉戏的顽童,终日疏于家政,眼看着日子涟漪般流逝——
江南五月,草长莺飞。在做完论文、等待毕业的日子里,我每天闲散地翻翻小说。“五·一”节突然降临的节日气氛搞得我有些黯然神伤,我一个坐在草地上对月独酌,葡萄美酒喝了一整整一瓶。同时遇到了岩和老齐,三个人随意地聊天,很快,老齐就被淘汰下去。我和岩开始喋喋不休。也许是酒意未消,我们居然从晚上17:00左右一直聊到早晨6:18!
过了两天,岩约我跳舞。在五彩的灯光下,他的脸庞年轻而沉静,两道浓浓的剑眉更显得英气勃勃。那整洁的白衬衫若有若无地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我的心微微荡漾着幸福眩晕的感觉。
我的新婚生活是从统治九平方米的蜗居开始的。
因为和公婆同住,岩对我更是宠爱有加,我原形毕露又懒又馋又笨。好在有点油嘴嘴舌的功夫,每次吃饭时逗得公婆呵呵直笑。单见儿子鞍前马后地张罗,不见媳妇庭前屋后洒扫,婆婆不免愠愠不乐。清明到了,婆婆到乡下扫墓,我忙了一整天时间,把床单、窗帘、台布等等所有可以拿来洗的东西全部洗了个遍。又用钢丝球把煤气灶、水壶、碗橱等等所有可以擦干净的东西全都擦得锃亮锃亮。婆婆回来后喜出望外。这种“出其不意勤劳法”成为我屡试不爽的策略。
婆婆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我们参与家庭事务的能力。每次,婆婆喊我们出来帮忙时,我和岩总是交换一下眼色,“你撤退,我掩护。”岩果断地命令,我便留在小房间里继续看我的小说。
日复一日刻板的工作、愈来愈复杂的人际关系挫伤了我最初的热情。重返校园,成为我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岩很支持我,婆婆却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安安份份上班、挣钱,养儿育女,而去读书。她的不满也点点滴滴地表现出来。生活方式的不同,生活空间的逼仄,丝丝缕缕地扰人心烦。有时,岩也会像榆木疙瘩一样,对我的幽怨心思毫无觉察。
我硬着头皮开始背哲学理论的条条杠杠。报名参加补习班,晚上回家时,轮渡上只有晚班零零落落的几个人,黑黑的枝桠阴影般晃动。我远远看见渡口上站着岩。岩为我准备了夜宵,那时世界上最软最香的面包,我大口大口地说,岩怜惜地在一旁看着,我的眼泪不知怎的涌了出来。
我终于回到了校园,开始啃一些艰涩的理论书。在别人眼里,我是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入围城的女人”,但可以不守“妇道”,不用为丈夫洗衣做饭。我一边大谈女权主义,一边大模大样地从岩那里拿钱。岩摆出一副执政者的架式,显示养老婆的优越感,他会说:“表现好,我会嘉奖。”我才不理会这一套呢。周末晚饭后,我照样拉着岩,去超市里溜达。
岩对公司里的工作也厌倦起来,岩打定主意辞职,去圆他的博士梦,为此我们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房子。岩住进了研究生楼。每次吃饭,岩便在门房间打个传呼给我,我便从5楼一路飞奔下来。岩说:我们有很大的房子,大到两人吃饭时必须互相打呼机。
七月,我成为家里唯一赚钱的人。岩每天在看书的空隙,洗洗衣服,整理整理寝室,慢慢显示出上海老公的优势来。这时,我也会模仿他的口气说,表现不错,我会嘉奖!
这是油盐酱醋的日子,简单得像一段练习曲。每天,我们在自己的“多功能厅”(集卧室、书房、餐厅、会客室于一体)里看书,休息,聊天,晚饭后,到公家花园里散步。
一天,晚饭后,岩放下手中的报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每次别人问起来,我都支支吾吾。我们应该确定一个结婚纪念日。”我哈哈大笑起来。从领“红宝书”算起,我们已经有五年婚龄了。我知道,作为结婚发布会的酒席婚宴,在我家和他有办了两次,甚至他单位的同事还聚众补闹过一次新房。众多喜庆场面拥挤在记忆中,我们谁也搞不清具体的结婚日期。
在流行贺卡、鲜花和Party的时代,我们这样,生活得多么潦草,多么落伍,在对过去许多形式进行反叛的今天,常被学者们称为后现代的今天,我和岩的婚姻也似乎有一种后婚姻的色彩。“后”就是看穿了,看淡了,超越了的意思。“后”可以反拨一切,可以重新定义一切。
有一句歌词:如果爱情不朽,那它一定积满了灰尘。
也许,能够“后”一下婚姻,可以让沉闷的婚姻生活漾起一圈圈轻快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