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人生,迷失的夫妻真情永远懂得太迟
2000-06-14○夏景
○夏 景
一
我结婚七年了,怎么说呢,婚姻才开始两年,我刚怀上儿子时,就已经觉出这场婚姻的乏味了。结婚前丈夫是个沉默而清高的人,他也是做报纸的,当时在省报,应该说他还是有才的,但人特别的不随和。特别是到了广东后,他的沉默和清高简直变成了不通人情的代名词。而且人也愈发懒散,我们的公寓八楼楼顶是个休息厅,每天吃完饭,他碗一扔,就上楼下楼去了。几乎天天都是这样,十一点多才回来,有时澡都不洗,就往人身边躺。说到性生活,更是让人受不了,常常是半夜三更,他想起来了,什么话也不说,就爬了上来。他这种粗糙、漫不经心的作风让我非常非常的失望。说给知心的女友听,别人总是忍不住要问:“你们的感情怎么样?”
说到我们的感情,我则是无话可说。我是大学毕业不久认识他的,我们聊得还算投机,多是他说我听。他这人牢骚很多,但还不算讨厌。他比我大八岁,那时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他从没对我说过要娶我的话,可是有一天,在他的宿舍里,他拽着我就上了床。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老实”的孩子,但谁能想到,再老实的女人也有疯狂和情绪化的时候。那是上大三的暑假,我去厦门玩,认识了一个同学的哥哥,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很容易第一眼就爱上什么人。他也看出来了,大概是为了给我的单恋留一点纪念,我临走的那个晚上,他突然敲开了我的门,进来二话不说搂着我就扎扎实实地吻了我一下。当时我被吓坏了,使劲躲闪,还喊了两嗓子。但他真的一走,我又感到十分的委屈和绝望,趴在床上哭了。第二天,闷闷不乐地,我坐上了回学校的列车。车上,我遇见了个做生意的个休户,比我大不了几岁,对女大学生挺好奇。最奇怪的是他长得很像我那个同学的哥哥。他一路上总是在“暗示”我,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明知不能去做,可头天的绝望和伤害在我心里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毁灭和快感,几乎没什么知觉的,我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一个甚至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见到我的血,他吓呆了,模样非常的丑陋。随后他小心地离开了房间。虽然我的心里非常痛苦,可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也是通过这事,我才感到了自己内心竟有着一种这样不可理喻的力量,就像是岩浆的暗流,不禁让自己心惊。
这次经历造成了现在丈夫对我的不满,虽然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同居,但他绝口不提结婚的事。那阵子我挺绝望的,有点自暴自弃,也不想当什么好女孩了。和他同居的同时,我还和一个有妇之夫有着瓜葛,我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就像是滑坡的山体,控制不住了。
二
来到广东,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和丈夫好好谈了一次,我对他说,过去的一切纵然有我对不住他的地方,但是从今往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因为刚来乍到,初识陌生的环境,我们需要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就这样,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我们过的还是比较愉快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娱乐的圈子。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变得艰难起来,虽是同在一个报社,但一天到晚单独说话的时间却很少,甚至有天中午我去他办公室,竟听见他正在给一个声讯台的小姐讲心事。这事对我刺激挺大,如果夫妻之间不信任到如此地泊,又何必要相处下去?可就在我准备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没想到,他对我怀孕的事看得很重。儿子生下来,他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儿子身上。毕竟爱孩子的男人还能算作好男人。而且,为了孩子,再说离婚,也不合时宜了。
第一届珠海航展的时候,我去采访。晚上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时,遇见了乔天——他正坐在我的旁边,一看就是个穿着讲究还有点女人气的男人——这种男人以前我接触不多,但不知为什么,我看他就看得很顺眼。他很细心,也许是早就练就的讨好女人的功夫吧,言谈举止都给我一种我在他心中非常重要的感觉,夹菜、陪着你说话,帮你拿餐巾纸,还细心地给你叠好。对我来说,多日没有的做女人的感觉又回到了心间。说起来也是虚荣,但女人就是这样不可救药的需要人疼。
我们走向大街,在树影婆娑的灯光下散步。我的心里有着很淡的兴奋,好多年前那种冒险的疯狂劲就像壅塞在血管中的酒液,让人情不自禁。他说起他的家庭,一个大他四岁的大款妻子,霸道、蛮横少,少理解和安慰。站在海边,感受着渐浓渐凉的风,我突然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唇,我小声说:“抱着我,什么都别再说。”
他愣住了,我向他的怀里倒去,他接住了我。我们的嘴唇胶在了一起。我突然流下了眼泪。说真的,我的内心非常的感动,粗砺的家庭生活和夫妻感情已经让我淡漠了那种细腻、美好的男女之情,而我的丈夫不知道的正是这些。即使在一个八十岁的女人心里,那些也是心中永远的玫瑰啊。
虽然我的理智很清醒地告诉我,我们之间既没有真情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可短暂的快乐就是让我找到了我内心最深层的真实——这种渴望毫无保留的交流欲望,是人体内无法用食物填充的饥饿,它曾深深地沉睡,但总有爆发的一天。
我们相爱了。一个星期,我最少会去他那里一次。周末的中午,他会驾车来看我。就在我们报社十楼阳台的杂物间里,我们疯狂地做爱,直到精疲力竭。
两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丈夫在我的手机上发现了他的电话,原来他早已起了疑心。打过去,正是乔天的接的电话,丈夫直截了当地问:“你和罗玲上床了吗?”
因为震惊,他什么也没说。丈夫嘲笑着说:“你们是谁玩谁?”
这事是我从乔天的嘴里问出来的。那天我一回家,丈夫正看电视,他用后背对着我,边吃着水果边说:“我和你的情人通了电话,我相信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凉意从我的背扩散开来,我站住了。儿子上的是寄宿幼儿园,今天没回家。我在他的沉默中不禁发起抖来,放下皮包,我靠着墙站在窗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要怎么办?”
“不是我要怎么办,而是你要干什么。”他远远地瞄准门口的垃圾桶,扔香蕉皮,“你怎么了,害怕吗?”
他终于抬起了眼睛,用蔑视的眼光看着我,“你孤独、骄傲、胆怯、就像水中独放的花朵,所以要找个人来安慰你,是不是?”
听了这话,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鼻梁流进了嘴里,我尽量放平语气说:“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他恨恨地望着我,再不多说一句,扭身进了房间。我几乎是扑到电话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乔天的号码,他很久才无精打采地拿起话筒,我立刻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口气和往常不太一样。
“有事吗?”他问。
“我要见你,”我说,“晚上10点,在八街的酒吧。”
可那晚,我一直等到半夜三点,他仍没露面。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怎么回到家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忍着剧烈的头痛,我坐班车去了他的城市,找到他的家。已经快中午了,开门的是个怀孕已经七八个月的女人。她说她是乔天的妻子。
我傻了眼,因为乔天告诉我他和妻子已经分居两年多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我转身走下了楼,我记得那天的太阳特点的热,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也走不到马路对面的树阴下去。就在这时,乔天回来了。
他扶起我,一边挺小心地看着楼上的那扇窗户,一边用埋怨的口气说:“你怎么能找到这里呢,我那老婆,心细着呢,发现了怎么办?”
他跟我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躲着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我苦笑一声,无力地挥挥手说:“你走吧。”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我一点也不想他,真的。就像打碎了一个玻璃人一样,完了就真的完了。
三
我离开乔天后,丈夫就再也没提过这事,他城府本来就深,到如今,我就更看不出他的态度了。但有一点,他不想离婚,同时也不想原谅我。而且好像抓着我这档子事,还觉得挺占便宜似的。另外,这房子是分给我的,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归宿前,他也不会轻言放弃。对他,我很愧疚,可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我想换了他,他也会这样做的。
果真,去年他就在外面认识了个搞餐饮的女老板。听说那女的年轻时还是个诗人呢,但感情上一直不顺利。他俩的事在我们报社传得很凶,为我打抱不平的人不少。他们告诉我那女的缠他缠得很厉害,对周围的熟人说非我丈夫不嫁。“这第三者当得也太张狂了”,同事摩拳擦掌,“要不要帮你教训她一顿,在报上臭臭她?”
我说不要了。听了他们讲的这番话,那一刹那,我还真想见见她。自从自己经历了乔天这么档事,对女人,我的心里有了无限的悲哀和爱怜。不管这种事是怎么发生的,不管她做了什么,这世上真的只有女人才有单纯而又易受伤的爱情。而且,在感情的冲击下,她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智难以控制的。我恨不起她,我只想为她自己哭上一场。
果真,丈夫和她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这倒不是她或他不好,而是这纷繁复杂的社会让人太难以选择了。今年年初,她来找过我一次——就像当初我去找乔天的妻子一样。她掩饰着内心的软弱,装出一幅傲慢的神情说:“我可以给你和你的孩子一笔钱,请你离开他。”
我把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说:“可以,但我不要钱。”
她愣住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幅样子让我更看清了她的悲哀。我温和地说:“你是在为你的爱情赎身吗?你能肯定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爱情方式吗?”
她看着我,我示意她喝水,我甚至坐在她的身边,挨着她,握住她想逃开的手。我多么想讲给她听我的故事,讲给她听在疯狂中聚积的爱其实是多么容易毁灭的东西啊。
因为舍不得孩子,丈夫一直拖延着对她的回答。后来我告诉他,孩子虽然给我,但他随时可以来看他。但是四月,等丈夫同意和她结婚时,她却突然不愿意了。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是为了钱吧,怕丈夫只是为了贪她的财产,当然也有性格上的分歧。
重新回到家的丈夫比起当初的我,好像还要脆弱。经过商量离婚这一阶段,我们的关系进了一步,更像是朋友了。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到了这个时刻,我才真的明白,我们之间真的还是有着不能分割的东西。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丈夫从外面回来已经晚了。半夜我听见从他的房间里传过来阵阵的呻吟声,推开门,见他呕吐的脏物堆了一地,整个人正圈成一团,不停地抽搐着。
摸摸他的头,也是非常的烫。我赶紧打电话叫120。医生做完检查说是食物中毒,还有轻微的昏迷,要我在给他输液的同时不停地讲话给他听,唤醒他的意识。医生说完又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和你的妻子讲话,要不然你会完蛋的。”
握着他的手,我就开始讲话给他听。感受到了我的手,他一下子用劲捏住了。求生是人的本能,但这一瞬间,我宁愿相信他有另外的感情在里面。因为在抓他手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温暖突袭了我,我猛然想起了我在北方和他初识的那个冬天。是的,从开始到今天,我们之间始终没有过特别深爱的感觉,失望、痛苦、无法摆脱的难堪贯穿了我们的爱情生活。我们是不幸的两个人,而且在自己不幸的同时还深深伤害着对方,究其实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不幸。
我对他讲的就是这些,呼喊着他的名字,我把心底埋藏了多年的故事讲给他听,我讲到了十几年前我幼稚的初恋,讲到了失去初夜时被渺茫惊悚的梦境,讲到了结婚后整整五六年漫长的孤独和伤痛,讲到了自己总是不敢想到归宿的恐惧和忧伤……
我说:“我背叛你,是因为我的窒息,就像在逃亡途中倒掉鞋里的沙子一样,寻找的其实只是无望的安慰。”
“找到了吗?”他眼开了眼,猛然地握紧了我的手。
望着他渐渐清醒过来的生命,我说:“你说呢?”
他疲乏地苦笑了,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当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时,我也哭了。
这世上,谁能真的说清爱情是什么。就像小鸟,在大海中飞翔时,看见的归宿其实永远只是图象中的世界,它们唯一能靠的只有意念、毅力和心。
婚姻生活也是如此,只是我们都懂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