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样过日子
2000-06-14○策划/本刊编辑部主持/董煜��
○策划/本刊编辑部 主持/董煜��
我们也要提高生活质量
林小莉,女,51岁,隆昌机械厂退休职工
要按过去的生活标准哪,我这点退休工资足够了,可以过上小康水平的生活了,不就是鸡鸭鱼肉吗,不就是穿两件衣服吗,好对付。可那是过去,现在说的是要提高生活质量。我常想,不能光叫那些年轻人提高呵,他们还年轻,今后的好日子还有得是,该提高生活质量的应该是我们。我们辛苦了大半辈子,什么苦都吃了,不该给自己提高提高?我最想改善的就是住房。过去大家在一个起跑线上,所以我住着晚上要拉布帘、摊行军床的房子心里也没什么不平衡。可现在住上好房子的人太多了,什么错层跃层复式,再叫我一家三口挤在十几平方的小房间里,怎么会心甘?狠狠心,买房子!我们拿出一辈子的积蓄再加上贷款,在共康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远是远了一点,可是便宜啊,要在市区,连一半面积都买不到。现在我每月要还八百块钱左右的贷款,怎么办?就靠省呗,能省的地方都省。我丈夫工作单位比较远,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两年前就不骑自行车改乘公交车上下班了。现在为了省钱,只乘当中一辆车,两头就都靠双脚去走。他说,这样可以锻炼身体。我女儿在上中专,再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也可以帮我们减轻点负担。房子真的不错,两间朝南的,房间里到下午五点都有太阳,可以一直晒到床上。在窗前的躺椅上坐着晒
晒太阳,感觉不要太好!我每还上一次贷款,都要跟女儿说,又有半平方米的房子属于我们自己的了。我要让女儿从小就知道,幸福生活是要靠自己努力挣来的。
这些年,我过得比谁都不差
韩素珍,女,46岁,股份公司临时工
我下岗已经有五六年了。我现在在一家公司当保洁工。工资不高,五百块钱,加上下岗工资二百来块,每月可以拿七百块钱左右。丈夫也是工人,工资不多,九百来块钱吧。还有一个儿子。钱这东西,多就多用,少就少用。当然口罗,有时候也需要动动脑筋,想点办法的。我们公司负责安全的同志每个月都要为安排双休日值班头疼。为什么?大家生活条件好了,双休日都有安排,陪妻子孩子逛逛公园购购物,上亲戚朋友家走动走动,就是不外出,在家休息休息看看电视也好啊。所以排班的人就头疼了,排谁谁不高兴。我一想,这不是机会来了吗?我对他们说,你们要信得过我,这值班的事,就交给我。我毕竟在公司这么多年了,知道根底。他们同意了。我跟家里人商量,往后,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要没什么事,这双休日就一起到公司来过。我们公司条件好啊,什么都有,值班室里有床有被有空调,菜凉了,有微波炉,澡堂也开着,可以洗把热水澡。看电视不过瘾,还可以唱卡拉OK,一家大小热气腾腾地吃着喝着娱乐着,还不跟住宾馆一样啊。这不,一年下来不光捞个感谢,还有一笔可观的值班费呢。生活就是这样,得自己想方设法地安排,别看我工资不高,可这些年,比别人过得就是不差。
我也要做上海人
王亚芬,女,26岁,康艺新村理发室打工妹
我现在走出去,别人根本不知道我是外地人。其实我是安徽人,安徽舒城。怎么样,听不出来吧,两年前我就可以说一口标准的上海话了。我是1996年到上海来打工的。别人一听到发廊女就以为有什么不对,其实那是一种偏见,大多数女孩子到上海来都是想认认真真学些手艺的,那些不想吃苦只想挣钱的人,只是少数。
我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从早上八点半理发店开门,一直要忙到晚上十点左右。碰到节假日,总要到十二点以后才能收工,躺在床上,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了。
我的理想吗?做个上海人呗。我觉得自己特别适应上海这个地方,真的真的。我喜欢讲上海话,喜欢吃上海菜,喜欢上海服装,几年下来,连生活习惯也像上海人了。上次有个顾客知道我是外来妹后,很感兴趣,他说,他要立个课题,研究一下外来文化是如何跟上海文化结合的。
不瞒你说,我已经在悄悄留意附近新村里闲置的空房了。明年想自己开个店。以后父母啊亲戚啊也可以经常来上海走走。男朋友?现在还没有,倒不一定非要上海人,外地来打工的也行,但必须在上海安家。等我在上海站住脚,买上房子,报上蓝印户口,我的孩子就是"正宗"上海人了。
献血,一举两得的献爱心方式
秦玲娣女,42岁,浦东鲁汇镇居民
我今年献了三次血,年末,街道里评了我一个文明居民,还给我发了荣誉证书。儿子责怪我说,妈妈,你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样三番两次地献,一定是街道看你好说话,所以一直派你去。
其实献血完全是我自愿,跟别人不搭界。
儿子今年才十五岁,过去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只知道踢球,打游戏机,可是自从去年九月他爸爸去世后,他好像一下子就懂事了,不光帮我做家务,还晓得关心我的身体了。有时候想想,虽然中年丧夫是人生的一大悲痛,但儿子能够如此,对我也是个安慰。
我没有工作。原来丈夫工资还可以,维持一家人开销,紧是紧一点,还过得去。他为人老实,只会埋头做生活,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也不吭声。直到有一天他实在爬不起来了,要我帮他到厂里去请假,在我的硬逼下,才到医院去看,这一看,就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丈夫的厂子里对他真的很关心,用的都是进口药,花了不少医药费。丈夫去世后,领导也上我们家来了几趟,给了不少补助。他们一再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困难是有,可我说不出口啊。光是丈夫医药费的自费部分,就欠着公家好几万哪,按政策,都该自己掏。左邻右舍来我家串门,都教我,人都走了,反正是公家的钱,乘机赖了算了。可我老想着不行,你想,公家待我们这么好,能昧着良心赖帐?儿子知道了,也会看不起妈。我不是想靠卖血来还帐,那要卖到什么时候?就是把我的血抽干了也抵不上啊。我是觉得,社会上提倡献爱心,我身体好,抽点血没关系,既献了爱心,又可以有点收入,一举两得嘛。
我现在想找个地方打工,慢慢地攒上钱,把帐还了。
丈夫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欠过别人什么,我得让他走得安心哪。
我要把女儿培养成"才"
王冠,女,48岁,公司返聘职员
别人是两个人支撑一个家,我是一个人。一千多一点工资,还要养个上职校的女儿。
我们这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从身体到精神,可谓是百炼成钢了。孩子他爸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没提出要他一分钱的抚养费,我是想争这口气,让他看看,离了他,我一个人能不能把女儿养大。
靠我这点工资,我们母女维持生活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是我得培养女儿,让她今后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上,不要输给别人。我千方百计地培养女儿的各种兴趣,让她去学书法,带她去听音乐会、看画展,培养她的艺术欣赏能力。只要有机会,我总带她出席一些比较高档的聚会,让她见见世面,也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得体的言谈和举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没有人送我书券或是什么音乐会入场券,所有的开销都是我从生活费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这也算是我的一项专门投资。
现在,女儿已经知道可以凭学生证去排队索要上海音乐厅为学生提供的免费入场券了。她对音乐的入迷程度让我都很吃惊,有一次她发着高烧,还冒着雨排上一个钟头的队去领票子,怎么劝都不听。几年坚持下来,她对音乐的欣赏能力提高得很快,那次跟我的几位朋友谈论音乐,她对音乐的见解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我真的很欣慰,只要女儿能成才,我就是天天吃咸菜心里也开心啊。
在股市"上岗",我也不能干得比别人差
王艳玲女,40岁下岗职工
我原来是国棉一厂的职工,几年前就下岗了。刚开始,收入一下子减少了,精神压力又重,天天呆在家里流眼泪,不肯见人。几年下来,看着周围下岗的人都活得有滋有味,自己也就慢慢转过弯来了。现在我在炒股票,也是四千五百万股民中的一个。资金少,只好一二百股一买,赚点小菜钱。我本来脾气急,遇到事情沉不住气,可是炒炒股票,心态倒锻炼出来了。遇到热门股,不盲目追高,套住了,也不会心浮气躁,有时候连着几星期大盘阴跌不止,别人都在证券交易所里骂山门,我呢,干脆不去看,逛逛商店,兜兜菜场,或者到公园跳跳舞,等行情来了,再去关心。现在股民中退休下岗工人不少,我觉得这倒是个再创业的机会。股市面前人人平等,只要你有本事。不瞒你说,我有时候还常常弯到原来上班的地方去,那里已经造起很多漂亮房子,看着那些漂亮房子,我总想,哪一天我在股市里赚着一票,一定要在那里买一套房子住住。
我喜欢活在现在
朱美丽女,35岁,南京路某专卖店职员
在专卖店上班特别累,顾客对服务质量的要求高,有时候想卖出去一套衣服,真得费尽口舌。你猜,一个顾客从挑衣服到最后付款,最长得多少时间?两个小时20分钟!一点都不夸张,这两个小时你得不停地陪笑脸,说话,介绍产品,回答问题。真的像打仗一样,只有顾客掏钱买东西了,才算是我赢。
专卖店有一个好处,可以提成,就是现在常说的,效益与工作业绩挂钩啊。基本工资也是八百,剩下的,按售出的商品全额提成,上不封顶。所以尽管累,可我还是愿意在专卖店里做。
店里本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工作成绩一般的,28岁基本上就要回头你了;业绩好一点的,最多30岁也得收拾东西走人;可我已经做到35岁了。别人不服气也没办法,我就是比别人做得出利润,所以老板对我的年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的生活负担还是很重的,孩子没户口,上学要多付学费。每个月的房租就要四百块钱。自己又是合同工,年龄再大一点,饭碗就可能保不住。可是我总不甘心像我的一些小姐妹一样,整天光算计着怎么省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不舍得玩。我对她们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不少东西,但总算还能抓住个青春的尾巴,如果总抱着过去的观念不放,我们失去的东西会更多。
在钱的安排上我是动了一点脑筋的。比如服装,一样的款式、面料,在淮海路是一个价,在四川路是一个价,在七浦路又是一个价,就看你买哪儿的。七浦路的假冒伪劣是不少,但只能骗骗外地人,像我这样的,手摸一下就知道值不值,店主要想赚我的钱可不容易。所以,我的服装常常翻新,同事们都说我是时装模特儿,是领导时装新潮流,其实,我花的钱还真不多。有时候我也跟同事一起上外面吃吃火锅,唱唱卡拉OK,一个月一次吧。隔段时间自己找找乐,轻松一下,日子就过得容易些。有人挺留恋五十年代的人,说大家都一样,拿一样的工资,过一样的日子,没什么可操心的。可我还是喜欢活在现在。现在过日子的方式那么丰富,吸引人的东西越来越多,用工作压力来换这好日子,我觉得值。
为国家减轻负担,我也尽了一份力
张惠芬,女,47岁,下岗经理
我婆婆有点老年痴呆症。那天晚上她抱回来一个孩子,说是在路上捡的。我们谁都不信,心想,准是老人一糊涂,把别人的孩子给抱回来了,那还了得,还不把孩子的父母急疯啊。我们赶紧抱着孩子上警署,警署的同志有点为难,他们说,这么小的孩子,我们没法照顾啊,是不是请你们做做好事,帮着照料一晚上,要是孩子父母来找,就让他们上你们家去。我说行。就这样,我把小孩抱回了家。我们天天上警署去打听,警署的同志被我们盯得没办法,说,全市的警署都联系过了,没人报失,看来,这孩子真是父母给丢弃的。要不,你们把孩子抱来,我们送福利院去吧。
回到家里,我们给孩子收拾东西。但是,带了几天,有感情了,不舍得啊。我女儿也哭了,说,妈妈,我们把小弟弟留下来吧,别把他送福利院,这么小,多可怜哪。就这样,孩子就留了下来。我给他起名叫小易。
那时候我还当着物贸公司的总经理,经济条件比较好,多一个孩子,增加一个保姆的开销,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去年我们公司搞竞聘,新上任的经理重新组阁,女同志四十五岁的一律不要,我这一退啊,就从经理变成下岗工人了。
别人都劝我把小易送掉,说孩子越来越大,今后的花费还要不得了,晚送不如早送。可我怎么也舍不得。我知道今后的日子还要难过,女儿要上大学,家里的住房贷款要还,婆婆的病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丈夫还有两年也要退休,小易呢,一个月的托费就要三四百块。自己带?那可不行,孩子上托儿所对智力开发有好处,能多学不少东西呢。我常想,就算我们为国家,为社会作点贡献吧,如果小易将来能成才,我们的贡献就大一点,要是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那也不错,至少他跟所有孩子一样,有一个爱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