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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公司的夺权与反夺权

2000-06-13文/何晓晴漫画/孙

中国企业家 2000年7期
关键词:三通猴王董事

文/何晓晴 漫画/孙 元

三通败走麦城

对少数初涉证券市场的民营企业而言,面对某些精于权术的国有股大股东时,就好像那第一个吃螃蟹者,螃蟹没吃上,反而被螃蟹咬了。金路集团第一大股东四川省三通企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三通集团)不久前的遭遇正是如此。

1998年,金路集团经营陷入严重困境,公司亏损11992.96万元,每股收益-0.4095元,净资产收益率-19.93%(均为调整前数据)。眼看一个烂摊子无法收拾,国有大股东四处寻觅经营高手,以解公司燃眉之急。这时候,它看上了三通集团,因为它质地不错。三通集团虽是一家民营企业,但也是国家一级企业,国家甲级设计单位,公司至1998年上半年实有净资产2.1亿元,并被四川省政府列为重点扶持的31户民营企业之一。

1998年10月至11月,三通集团通过受让德阳市金路持股联合会,四川金城实业发展公司等9家公司所持金路集团法人股4288.716万股,占总股本的14.64%,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并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与经营能力,于1999年5月12日夺得了董事会的控制权,在董事会11个席位中占有8个席位,而国有股东德阳国资经营公司仅占3个席位。

三通集团得到了金路集团的控制权之后,当时就有人议论,怕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吧?因为金路集团总资产逾10亿元,而三通集团注册资本仅5000万元,净资产也只有2.1亿元。金路集团下属十几家工厂,五六千职工,在政府拉郎配式的撮合下,兼并了8个亏损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官司连绵,其中涉及金路集团公司总部的重大诉讼就有13件,总标的额逾6000万元。问题一大堆,麻烦一箩筐,可是当时,三通台上演戏,国有股东台下看戏,召开股东大会商讨如何救金路集团于水火之时,国有股东一个个退避三舍,谁也不参加。

但三通集团通过一年的艰苦努力,金路集团这棵“病树”给对症下了几付药。一是着手进行资产剥离调整,实现转让收益400多万元。同时清除不良资产1.1亿元,卸下了沉重的历史包袱。二是加大技改投入,降低产品成本。在三通入主金路集团的1999年,成为公司技改投入力度最大的一年,各主要产品的生产能力获得了很大的提高,仅PVC树脂一项,1999年产量就比1998年净增7900吨,达到35980吨,在剔除价格、成本等因素的影响之后,这一项就使公司增加主营业务收入4345万元,增加主营业务利润约400万元。三是强化内部管理,健全并严格执行内部成本管理责任制,有效控制生产耗费,使各主要产品的成本均有不同程度的降低,其中PVC树脂和30%烧碱的成本分别降低了13.26%和25.80%。由于三通经营措施得力,使金路集团从1998年巨亏11992.96万元变为1999年盈利207.13万元,每股收益由1998年末的-0.41元上升为1999年末的每股收益0.007元。

金路集团的枯木逢春,似乎让国有大股东坐不住了。于是,从三通手里重新夺回金路集团的控制权的行动开始了。

2000年4月11日,德阳市属四川佛兰印务有限公司收购了中国宝安集团所持金路集团4.09%的股份,成为公司第三大股东。同时,德阳国资公司积极联合金路集团第四大股东深圳经济特区发展公司和第五大股东海口亚晨企业有限公司等法人股东一起,从三通手里夺回公司董事会的制控权。为此,在国资公司和佛兰印务公司联合发出的提案中,为三通集团罗列了六条“罪状”(因内容太杂,本文没有引用)——不过,凭心而论,这些“罪状”,在今天的中国上市公司群体中,实在是太普遍了,而没有这些“罪状”的公司,倒显得不正常了。国有大股东罗列的“罪状”,不过是它们联合起来推翻三通在公司董事会中领导地位的托词。从骨子里说,是因为三通入主金路集团之后,揭了公司亏损的老底,使由国有大股东把持的前任董事会脸上无光。而且三通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把优质资产和大量资金注入到上市公司中来,三通不是采用输血的办法而是采用造血的办法使金路集团起死回生了,这更衬托出前任董事会的无能。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他们怎能不恼羞成怒?这就难怪国资公司在一份报告中尖锐地说:“三通进入金路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把金路的一切大权改为他们掌握,把金路的大量资产、资金改为他们控制”。国有大股东甚至说,金路集团扭亏,绝不是三通的功劳,而是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结束,市场需求增加,石油价格回升,国家打击走私,德阳市政府给予优惠政策等外部因素造成的。他们在如此评价金路集团一年来的变化的时候,连“外因是事物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事物变化的依据”,一定的温度只能使鸡蛋变为小鸡,而不能使石头变为小鸡的辩证法的基本常识都不顾了。国有大股东感到对三通的诋毁还不到位,更进一步说,“如果没有三通公司严重违规运作,金路的扭亏,发展也许更快一些。”三通如此之糟,不让它下台能行吗?于是,在年度股东大会前夕,国资公司和佛兰印务公司联合向三通递交了一份提案——鉴于公司现任董事会及监事会违反《公司法》及公司《章程》的有关规定,致使公司及股东利益受到严重损害,故提议改选公司董事会、监事会。在他们提供的新的董事会、监事会人选名单中,作为金路集团第一大股东的三通集团一个也没有。

三通集团面对国有大股东志在必得的夺权联盟,妥协了。国有大股东的反夺权成功了。股东大会通过了他们的临时提案,同时改选了董事会和监事会。新董事会由11名董事组成,三通集团由原来的8名董事减为3名,德阳国资经营公司及其他法人股东则由原来的3名增为8名。由此,金路集团经营控制权从三通集团转回了德阳国资经营公司。

三通集团以自己一年的惨淡经营,换回的是败走麦城的悲剧性结果。三通集团作为金路集团第一大股东,却只能把对上市公司的控制权拱手相让,这似乎不可理解。然而,这又非常合乎逻辑。中国上千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会,有几家不是被国有大股东控制?在这种大背景下,面对联合起来了的国有股东和法人股东兵团,单枪匹马的民营企业就只可能得到如此结果。这就是中国证券市场的现状,也许还会是中国证券市场部分的明天,只要国有股在上市公司中畸大的状况不改变,其它成份在上市公司的权力核心就难有出头之日,上市公司就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众化公司。

猴王股份四董事险遭罢免

这事发生在湖北宜昌市的猴王集团公司和猴王股份公司。

2000年5月26日(星期五)下班前,猴王股份董事会突然向公司董事、监事及其他高管人员发出通知,称根据公司三分之一以上董事提议,公司定于5月29日(星期一)前以通讯方式召开2000年第二次临时董事会,具体议程包括:1、免去程晓琳、魏芳超、任宏杰、黄平安四位董事职务,同时增选4名董事;2、将上述议案提交5月30日年度股东大会讨论;3、推举郭习军为董事长候选人。通知发出之后便是双休日,并要求在股东大会召开前夕的5月29日上午10点30分以前将表决结果返馈回公司。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种突然袭击式的安排,本身就是不让有关人员有思考和商量的余地,表决不表决毫无意义,实际上就是要在政府的授意下,按大股东猴王集团的意志办。

面对这种严重违反《公司法》和公司章程的违规行为,董事会中敢于坚持原则,主张上市公司规范运作,强烈要求第一大股东猴王集团与猴王股份彻底“三分开”的董事们感到事关重大,必须向上级有关部门报告。这是“刀”架到脖子上了啊,能白白“送死”吗?于是,有当事人收到召开临时董事会的通知后,即向武汉证管办投诉。武汉证管办明确要求猴王股份董事会必须立即停止违规行为。公司在接到武汉证管办的通知后,才紧急刹车被迫宣布临时董事会提案作废。

大股东猴王集团与其他董事会成员为什么会闹到如此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呢?原来,1999年12月,为了“工作需要”,市里开始挪动猴王的“棋子”,先是将集团董事长朱黎阳调离,同时让他辞去兼任的猴王股份董事长职务。一家上市公司的权力中枢出现“真空”是不行的,市里又连忙派来机械局党委书记兼局长邓玉华接替朱黎阳,同时把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和集团常务副总经理的“棋子”一并摆好。要知道,这还只是市里的一厢情愿,不管怎么说,还得股东大会通过。今年3月2日,在猴王股份的一次临时董事会上,按照市里的旨意,猴王集团迫不及待地提议选举产生董事长,并推举政府委派的猴王集团副董事长、总经理郭习军为猴王股份的董事长候选人。但大多数董事认为,郭习军的董事身份尚未经股东大会确认,不具备出任董事长的资格,他们另外推荐一直担任公司高管的程晓琳出任董事长。这怎么行?与“市里内定的班子方案”背道而驰。为了实现市里的意图,在大股东的把持下,3月16日,猴王临时股东大会通过了大股东派出的邓玉华、郭习军、杨杰出任董事的议案。4月28日,根据大股东提议,猴王股份召开董事会,然而,大多数董事以郭习军董事兼任猴王集团总经理、不符合“三分开”原则为理由,仍然否决了郭习军出任董事长的提议。这还了得?大股东猴王集团的三名董事于是联合宜昌地区另外两名董事发出提案,以通信方式召开临时董事会,拟罢免4名与他们过不去的董事。这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

猴王股份4名董事的险遭罢免,绝不是偶然的。这完全是猴王集团长期被政府所左右的必然结果。1996年以前,猴王股份的控股股东为国资局,后来摇身一变就成了猴王集团。而猴王集团和猴王股份又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猴王股份董事会的核心人员长期由地方政府或主管部门任命 ,被他们操纵的董事会、股东大会只不过是手中的一个木偶,叫往左决不会往右,叫往右决不会往左。政府的这种干预,不只是涉及公司管理机构,甚至涉及公司的经营活动。不仅长期以来集团公司与股份公司在资产、财务、人员上三不分开,而且干出了许多违背经济规律的傻事。猴王集团除生产焊材以外,产业涉及船运业、建筑业、酒店业等,还生产玻璃酒瓶、啤酒、柴油发动机、金刚石等,甚至还有一家钢琴厂。猴王集团在鼎盛时期,下属企业达100多家,遍布全国各地,横跨几十个产业门类。这些都是在政府授意下收购、兼并的结果。想当年,猴王集团的领导人雄心勃勃地说要将宜昌市的企业全部兼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难怪当地人挖苦说,索性将宜昌市更名为“猴王市”好了。

猴王集团之所以要死死控制猴王股份的领导权,全在一个“利”字。要知道,集团如果真的按照“三分开”的原则与上市公司分手,就会是死路一条。截至1998年底,猴王集团总资产16亿元,总负债26亿元;到2000年初,总资产减少到11.8亿元,而总负债增加到33.2亿元。集团公司巨大的债务负担,都必须靠上市公司来背,否则就只有破产清算之路可走。而猴王股份的其他董事之所以坚决要摆脱大股东的控制,也是为了上市公司的生存。上市公司只有从集团公司的桎梏下解救出来,才有获得再生的希望。而如果股份公司不与集团公司彻底“三分开”,猴王股份就有可能被拖上死路。可见,在猴王公司,4名董事的险遭罢免只不过是事情的表象,事情的本质是实行还是不实行“三分开”这个事关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

谁都知道,我们的上市公司董事会不是一级政府的权力机构,但又何止一家公司带有政府的影子?!在这些公司,董事会成了政府玩弄的棋盘和棋子,今天想把谁拈上去,就把谁拈上去,明天想把谁撒下来,就把谁撒下来。而这些公司董事会的掌门人,也俨然一派政府衙门的作风,对谁感兴趣了,就把谁扯进来,觉得谁碍事了,就把谁赶出去,至于什么《公司法》、公司章程,统统可以踩在脚下。然而,在股东意识日益觉醒和法制法规日益完善的今天,他们受到了来自其他股东的挑战,那种大股东为所欲为的时代,恐怕要成为历史了。

通百惠揭竿而起

在我国上市公司中,国有股一家独大的情况非常普遍,而且大股东之间各种关联关系盘根错节,大股东左右乃至完全操纵公司董事会的现象比比皆是。想入主上市公司的民营企业要想控制其董事会,在目前的情况下,可谓处处障碍,步步艰难。民营企业广州通百惠服务有限公司(通百惠)为了争夺山东胜利股份有限公司(胜利股份)的控制权,甚至采取了召集广大中小股东的“极端”做法,但仍然以失败而告终,这给人们留下了太多的思索空间。

我们的某些国有大股东,控制着数以亿计的国有资产,他们往往占有上市公司的大半壁江山,应该说是无可动摇的。然而,正由于他们把持的是与自己切身利益无关或关系不大的国有资产,在他们手里,大量的国有资产化作了流水落花,换回来的竟是累累债务。如胜利股份原第一大股东胜利集团,代表山东省国有资产管理局持有国家股5265.765万股,占公司总股本21780万股的24.18%,稳坐控股股东的头把交椅,那种一统江山的日子要多好过就有多好过。然而,由于国有股东痼疾缠身,经营绩败,四处举债,无力归还,所持股份先后被冻结或拍卖。正是在胜利股份后院起火、国有控股股东拍卖家当的时候,通百惠瞅准机会,乘虚而入,于2000年初通过拍卖取得3000万股胜利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13.77%,取代胜利集团成为胜利股份新的第一大股东。债务缠身的国有股东不得不暂时臣服于原先不愿拿正眼瞧的民营企业。

然而,要想叫国有大股东从控制上市公司的“王位”上下来,谈何容易!通百惠入主胜利股份,一石激起千重浪,在胜利股份权力核心即刻引起轩然大波。为了抵御外来之“敌”,挽狂澜于既倒,叫胜利股份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与原第一大股东胜利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原第四大(法人)股东山东胜邦企业有限公司(胜邦企业)挺身而出,将多路诸候收于麾下,在胜利股份于2月29日临时董事会召开之前,紧急签署了受让山东省广告公司、山东省文化实业总公司、山东省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等股东所持的法人股及国泰君安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所持的部分转配股的协议。股权转让后,胜邦企业持有胜利股份股数达33,423,750股,占总股本15.34%,将屁股没坐稳的通百惠掀于马下,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坐上了胜利股份的头把交椅,通百惠则屈居第二。争夺上市公司控制权的拉锯战就这样开始了。

为了在3月30日的第十次股东大会上一决雌雄,胜邦企业与通百惠各自抓紧招兵买马。最终,胜邦企业股份扩充到3777.975万股,占胜利股份总股本的17.35%;而通百惠所持股份也增加到3630万股,占胜利股份总股本的16.67%,仍然以微弱劣势居于胜邦企业之下。此时,通百惠想到了中小股东,毅然决然发起一场股权争夺的“人民战争”。通百惠采用争取中小股东的策略,在互联网和新闻媒体上刊登广告,告知中小股东只要持有营业部打印的交割单,填妥委托书,便可委托后者代行股东大会表决权。通百惠的这次“委托书收购”行动,拉开了我国上市公司“委托书收购”的序幕,唤醒了广大中小股东的参与意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参与热情。经过三天的征集,通百惠共收到委托书1500份,委托股权近3200万股,经过确认有效的委托股权2625.7781万股,加上3月16日所持有胜利股份法人股3630万股,共持有6255.7781万股,占胜利股份总股本23958.8758万股的26.11%,占出席股东大会代表股份17276.744万股的36.21%。

而胜邦企业俨然成了原第一大股东胜利集团的化身,依旧采用串通诸侯策略,最终以胜利股份30日出席股东大会股份1.7727亿股中的9707万股即51.05%微弱优势,掌握了股东大会的控制权,面对强大的国有、法人股东的联盟,通百惠以及中小股东“联军”兵败泉城!最终只能以中途退场拒绝参加投票表示心中的不满。而国有、法人股东的联盟却春风得意,面带胜利者的微笑,一手把持缺额选举产生了公司章程所规定11名董事中的6名, 5名监事中的3名。在这6名董事中,通百惠及其所代表的2500名社会股东未占一席,监事成员也仅得一席。5月29日,胜利股份前次股东大会的遗留问题——缺额董事会和监事会的人选经公司第十一次股东大会补选后产生。公司董事会形成了由3名独立董事、4名高管人员和4名股东代表组成的治理结构。在本次股东大会提名补选的5名董事候选人中,通百惠仅有总工程师王斌入选董事会,使通百惠控股胜利股份的愿望化作了泡影。

通百惠的失利告诉我们,非国有股东争夺上市公司控制权的斗争,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要艰难得多。因为,尽管在某些国有股东一手把持的上市公司,当要他们代表国家利益的时候,他们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但当要触犯他们小团体的既得利益的时候,它们便是一股能迅速联合起来的强大力量。为了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会竭尽所能,不顾一切,他们甚至会要拿维护国家利益的大帽子来压制对手,尽管骨子里维护的是小团体的利益——他们自己的私利。

通百惠这次“举义”虽然失败了,但风物长宜放眼量。可以肯定地说,通百惠所代表的广大中小股东的失败只是暂时的。它毕竟使铁板一块、国有大股东控股的上市公司权力中枢出现了裂纹。它使中小股东破天荒认识到自己原本可以成为自己所投资的公司的主人,汇涓流而成江河,累坯土而成高山,中小股东一旦有了自己说话的机会和场所,一个多元化的上市公司法人治理结构必定会出现在投资者面前,尽管这一天的到来会花费人们很大的耐心,但毕竟太阳就要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本文不代表本刊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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