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地区新发现,古墓遗存调查散记
2000-06-13夏格旺堆
夏格旺堆
林芝新近发现古墓遗存的消息传到拉萨,立刻引起了博物馆的重视。受馆里委托,我和同事李林辉前往林芝,去进行实地探查。2000年5月25日,我们从拉萨出发,当天就赶到了林芝。五月的八一镇,笼罩在霏霏细雨之中,与前年我们前往调查时所见的八一镇,又多了许多拔地而起的高楼。原来的福建路重新整修,新建的广东路水泥铺就,横贯东西南北的新路与新楼,一派方兴未艾的景象。
风格古朴的3件陶器
到达八一镇已是下午4点钟,我们没有停留,直接赶到地区文化局。 文化局的同仁们对我们如此迅速到来,惊喜不已。交谈中,我们仔细询问了有关这处古墓遗存的发现情况。同时,也仔细察看了从那里发现的3件完整的陶器。 “哇!真是没有让我们失望。”我心里暗想。看到制作风格古朴,装饰手法娴熟的3件陶器后,我和同事都激动起来,我们初步认定,这些陶器最晚应该属于吐蕃早、中期的遗物。
西藏文物专业队伍的建设,相比与其他省市显得薄弱。林芝地区也不例外,地区 文化局里设有文物科,但工作人员只有一位,叫多布杰,他承担着地区所有有关文物的专业和行政工作,而且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多布杰人挺年轻,热情好学,这次实地调查,就由他为我们做向导。听完多布杰生动的介绍,看着那几件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陶器,我们问多布杰,遗存发现地距八一镇有多远,他说只有18公里,乘车很快就到。我们觉得时间完全来得及,于是立刻动身来往实地勘查。车在公路上飞速地向林芝村驶去。
寻找陶器与人骨的位置
遗存所在地是林芝村附近的一处洪积扇地貌形成的断崖。断崖的某段,已被因在 其对面平原兴建养鱼场需要取土而用炸药炸开了面积近500平方米, 高度达25米左右的空间,这段便是出土人骨与陶器的古墓遗存的具体位置。从已被炸开的断崖地层剖面来看,这处地层的土质结构松软,粘土少于瘀沙,与西藏高山地区的地层相比,少了许多石块堆积的结构。多布杰告诉我们,这里可能还会埋藏有某些遗迹与遗物的地层位置,从断崖的下面往上看,这一位置在距地表2.5米处,有人骨暴露表面。 我们爬到断崖顶端,在多布杰指出的层位进行了勘察,果然在此有人的肢骨暴露。确认此处可能还有遗迹遗物之后,我们将把此处重新掩埋。此时,天已快黑了。我们匆匆赶回八一镇。第二天早晨,我们早早来到文化局办公室,赤列局长因要参加会议,不能与我们一起同赴现场。多布杰和他的两位女同事,早已整装待发,准备了中午的野餐与发掘工具。这时,天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做为一种心境,这雨固然是锦上添花,但对野外作业来说,无疑是工作的羁绊。我们开始担心这雨是否会下大,但多布杰说这雨不会碍事儿,八一镇下雨并不一定说林芝村也下雨。果然,不出他们所言,我们到现场时,天晴了。
来到现场,我们并不急着清理昨天已经确定的人骨,而是开始寻找有关遗存的更 多信息或线索的工作。首先是多布杰与我们的司机普次师傅到村中去找当时挖土的藏族民工。想了解当时出土陶器与人骨的大概位置,以及寻找据说被施工人员砸碎当作养鱼场填土的一麻袋多陶片的具体位置;其次,我们在养鱼场通道填土表层,寻找其他任何有关遗存陶片的蛛丝马迹,但这两项工作都落空了。既无缘见那位当地民工来帮助我们对证,又未能找到一块可供参考的陶片。尽管这些线索相当重要,但在有限时间里无法寻找,所以我们只好爬到断崖顶端,在昨天已确定好的有人骨遗迹的某个侧边断崖地表,自上而下地挖开了近1平方米,为的是看清人骨是否属于墓葬,以及了解地层堆积的大致情况。我们的这种做法,对于理解这处古遗存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这里确实是一处古墓遗存
挖到1米左右时,地层中开始出土绳纹装饰的陶器碎片,这种陶片的年代大致可以推测为新石器时代晚期。这一发现,使我们更强化了一种想法:“不管这些陶片有没有受到后人的扰乱,但结合墓葬器物可以肯定,这一地理环境中,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活动,并且还可能过上了家耕定居的生活”。就考古发掘而言,每一个地层的清理,意味着一个未知世界的重新展现。其中,会有令人惊叹的妙情佳景,也会有让人失望的空洞现场。我们清理出的陶片算是妙情佳景的话,那么人骨清理过程中,似乎有点空洞场所的体会。这架人骨还算完整,但与出土陶器的墓葬不是同一时间的可能性特别大。没有墓穴边缘,没有随葬品及地层堆积情况。于是我们判断,这架人骨不太可能是早期的,有可能是近代的。因为这架人骨,使我们对古墓本身的认识变得困难。比如,到底有几座墓?有多少个体被埋葬?墓穴形制是如何?葬式是怎样的?一系列有关问题,都需要有地层中埋藏方式的真实性原貌做为参考。
尽管我们未进行正式发掘,尽管在调查过程中有诸多疑问,但我们完全可以肯定 这里确实是一处古墓遗存。一天的工作收获不是很大,简单调查的清理工作结束后,我们又回到了地区文化局,对上述的3件陶器,以及对林芝地区文化局又从非施工人员手中收回的两件陶器进行绘图和拍照。对这次从古墓出土,而且保持完整的5件陶器,做了相关的纪录资料。
这5件陶器的器型是以罐为主,陶系均为夹砂灰陶,慢轮与压印制法结合而成,除一件陶器外都以粗细绳纹进行装饰。器体普遍显小,口径与筒高最大值数为10-16厘米,器物腹部以下的部位,普遍因压印或者拍印绳纹装饰而显得不规则。器物胎壁厚度平均值数在0.3厘米,整体制作水平或技艺也显得较为原始。总的来说,这次出土的器物具有较强烈的地域特征,而且与以往在林芝地区出土的实物资料特点基本吻合。如:只有陶器,不见细石器与打制石器等,都是林芝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的一种特点。
据综合分析,我们初步将此处古墓遗存暂定为金属器时期或吐蕃早期的文化。
调查余绪
这次新发现林芝古墓遗存,对于研究西藏东南区域史前乃至吐蕃时期历史发展演 变,以及对西藏史前考古区域类型系统的划分、建立与分期手段研究上,将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从地望或地理位置上讲,这次林芝村发现古墓遗存,恰好是在尼洋河流域的下游。距东边41公里处,有吐蕃时期第穆摩崖石刻所在地米瑞村,距西边50公里处,是发现新石器时代晚期石棺墓的多普村。另外,去米瑞村的途中,还有相传为吐蕃第一王陵的一座墓,这一带旧称nyang-ro sham-po , 现仍用于天葬台。种种迹象说明,这一带居民的活动相互间交流频繁程度,并非我们现代人所认为的那样“古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所以,这次林芝村发现古墓遗存具有相当重要的历史价值。尽管发现的陶器和人骨,只是些目前还未能准确划定层位关系的器物。但从地层堆积与地貌形成以及环境变迁等因素来考察,这一处古遗存的分布面积大约为1万平方米。今后在可能情况下,还应进行正式发掘。与此同时,使我们感到非常可惜的是,少数群众对文物缺乏保护意识,不知道真正文物又为何物,缺乏对文物自身价值的认识。这一方面反映了我们文物工作者在宣传文物法规力度上的不足;另一方面也体现着群众自觉程度的不够。就这次保留下来的完整器物而言,并非施工人员自愿保护自愿交出,而是因为他们听说这些陶器有可能是随麻疯病人死后一起埋葬的说法,才把陶器放在附近,不敢带回家中,而被地区文化局收集到的。更可惜的是他们还人为地砸碎了许多陶器的碎片,有一麻袋之多。
西藏是全国文物大省之一,由于自然条件与人力物力等的限制,要想揭开众多的 埋藏地下的历史面目,面临着重重困难。所以,发现一处古遗存来之不易的。即使我们不能更有效地进行保护,也千万不能故意对它进行破坏。这次遗存出土的较多完整陶器说明,这里附载的古代文物的信息是极为密集的, 方圆500平米之内能有这么多遗物,也算是一处重要的遗存。要知道很多时候,考古发掘过程中即便花费了大力气,也不会出土任何有关古代文物信息的物质资料。
现在,西部大开发已经启动,参加这项伟大工程的建设者都是跨省跨市跨区域的 宠大队伍,若在建设或施工过程中,我们不能更好地执行有关文物所有权与文物保护的义务和权利等各项法规,那么我们很难对工程建设中的出土文物进行有效的保护。这次兴建养鱼场的主要民工,是来自甘肃的回族同胞,任务结束后,他们又去了其他地方参加施工,很难找寻。所以对这处古墓遗存的暴露情况,以及具有相当认识意义的一麻袋多陶片的下落,也就没有地方去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