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势关怀令人心痛

连岳

贫穷一直是个问题，像我们这样的贫困人口特别多的国家，尤其如此。贫穷不单是可计数的货币或物质的多与少，它更体现为一种生活态度和思维方式。在常见的文学作品或宣传品中，一般说贫穷的人们占有道德上的高地——纯朴、善良、勤劳、聪明、勇敢；而富人——这只骆驼则只能钻过针眼才能进入天堂。认同这种结论，能产生道德上的快感，我很想认同，但我知道它并不是全部事实的真相。还有另一面，即物质的匮乏也容易导致精神的残损无知、愚昧、极端自私、狡猾狭隘，急功近利，这些有损尊严的站在低地上的贫困人群为数不少。我这样说是想更科学地了解贫困问题，而不是想取得居高临下的优势，以此表示一点儿浅薄的同情。我倾向于认为，那些貌似冷酷的客观结论比矫情的主观臆断，更能给出解决的方法。

深圳的周立太从1996年至今，代理外来工伤残索赔案200多起，坚韧地诠释着弱势关怀这一主题。龙年春节前，一个获赔十几万元的伤残外来工却拒付代理费。自1997年以来，有9个类似这样的人逃之夭夭，其中的5个人还是由他收留，一起吃住一年多，结果还是拿了钱就跑。当违背一次信用就能得到相当于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收入时，而他们被漠视的伤残又是因为社会上一些人失去信用而造成，那么他们的逃跑则是由贫穷的引诱和凶暴的教唆领路的。也就是说，强行施加于贫困者的损害最后还得由整个社会来承爱。在周立太这件个例中，最后的损害又转嫁给了周立太。其实，一些类似周立太这样的关怀贫困人群的人，都要承受同样的损害，这就使人找到了更漠视贫困者的理由：你们看，他们连最后一个朋友都要背叛！而同样的问题，一位著名人士得出了更具关怀色彩的结论：“仅仅给予贫困者物质帮助是不够的，必须充分授权予，使他们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不再认为自己是冰凉世界中无助也无足轻重的人。”那些在周立太家中苦挨的伤残者，得不到赔偿，认命：得了，多亏管闲事的周立太，权利几近于无。一些贫困者会出人意料地为了一点物质而放弃尊严和信用，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只勉强给了他这点物质，不给他尊严也不跟他讲信用，他只不过是按“冰凉世界”的要求做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从这个角度理解，真相并不仅仅是贫困者的经济，而是他们获得尊严的权利。

（蒋绍轩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