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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捡来的弟弟走天涯

2000-06-05

东西南北 2000年11期
关键词:清华大学贵阳白菜

邢 汶

邹晓晶,山东诸城人,1992年考入清华大学机电工程系,1999年因成绩优异被美国佛罗里达州州立大学录取攻读博士。但她从接到录取通知书到踏上赴美留学之路,却整整拖了一年的时间,其间她还险些丧失了这个赴美深造的良机,原因竟是她无法舍弃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

一封没有落款的求救信

1995年寒假刚过,美丽的清华大学校园里就已经春意盎然了。邹晓晶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心情与脚步都格外轻松。因为她刚刚得到通知,自己已经被保送攻读本校的硕士研究生。这样,她就可以省下准备考研复习的时间,到外面打点工。邹晓晶来自一个农村家庭,家境贫寒,父母供养几个孩子读书,非常吃力。

事实上,邹晓晶从1992年考入清华大学起就没有间断过勤工俭学。她在学校的收发室帮忙分拣邮件,每个月可以拿到200元的补助,对于简朴的邹晓晶来说,这已经差不多够她的生活费了。

就在邹晓晶知道自己被保送研究生的那几天里,她在分拣邮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封没头没脑的来信。信封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清华大学餐厅,爸爸收。”信好像是出自一个小学生的手。看邮戳,是从贵阳寄来的。这分明是一封死信。但信封上的字迹却让邹晓晶心里一动,她拆开了信封,希望能找到一点儿投递的线索。

信是写在香烟盒的锡纸背面的:

爸爸,你好,我是你的儿子冬子,你不要我了吗?你走了之后,妈妈很快也走了,我现在在白菜街要饭吃,总是被人打,你快来节(接)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邹晓晶看了这封来信,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跟同学们一商量,大家都觉得太惨了,于是分头到学校各个餐厅去打听,可一个星期过去了,却没有任何线索。

邹晓晶又是奇怪又是失望。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和同学们一样认为这是什么人在恶作剧,不去想了。但是她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伴着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好姐姐,你来救救我吧……”

1996年4月初,毕业实习的时间到了。邹晓晶已被保送读研,本不需要参加毕业实习和论文设计,但她还是自愿报名去边远地区参加论文设计。在申请表上,有一栏是实习去向,邹晓晶没有犹豫,她认认真真地填写了两个字:贵阳。

邹晓晶选择贵阳,当然有学业上的原因,贵阳是我国大型机电企业和科研机构集中的地方。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对那封信和“冬子”还是念念不忘。她到贵阳之后,先到实习的单位报到,然后马上到处打听“白菜街”这个地方。

有一天,她正在车间实习的时候,偶然听到旁边的工友开玩笑说:“你有本事到白菜街去撒野啊”。邹晓晶一听,心里一动,赶紧问:“你说的白菜街在什么地方啊?”那位工友笑着说:“这条白菜街就在城北。”

邹晓晶一听,当即打的直奔城北。

一下车,邹晓晶马上就明白了这里为什么叫做“白菜街”:街道上污水横流,民房破旧不堪。她一打听冬子,顿时就有一大堆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邹晓晶很快就了解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冬子从小就有点痴呆,小学还没上完就退学在家。3年前冬子的父母离婚,谁都不想要他。冬子的爸爸到北京打工,后来在清华园开了一家餐厅,曾经寄回来200元钱,此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去年冬子的妈妈跟别人跑掉了,把冬子孤零零地扔在白菜街。最初的时候大家都可怜他,还给他吃的、穿的,到后来就不再管他了。

这时候,一个小孩拉了拉邹晓晶的衣襟,问:“是不是冬子的爸爸让你来接他呀”?邹晓晶点点头,问:“你怎么知道”?小孩得意地说:“是我给他爸爸写的信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她跟着小孩走进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子,到了一个堆着鸡毛的门口。走进院子里,邹晓晶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院子里堆满了鸡毛和鸡的内脏,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老板正在骂骂咧咧,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呆呆地站在院子中间,肩膀上扛着一个竹筐,里面满满的都是死鸡。邹晓晶一看孩子瘦成那样,心里一阵酸楚。她上去拉住孩子的手说:“冬子,你爸爸让我看你来了。”

邹晓晶把冬子带回自己实习的工厂宿舍,帮他洗完澡,换上一身新衣服,仔细一看,其实冬子还是一个长得蛮清秀的孩子呢。

一段相依为命的艰难生活

为了给孩子一个稳定的前途,邹晓晶又奔波于各个部门之间。她先找民政局,希望政府能收养冬子,但民政局说冬子又不是孤儿,再说,福利院经费很紧张,收养手续也很严格。邹晓晶一着急,就去公安局反映,说冬子的父母把孩子扔在街头不管,有遗弃嫌疑。就在公安局里,她得知早在半年前,北京警方就曾经致函贵阳公安局,请求协助通缉冬子的爸爸。原来冬子的爸爸因餐厅经营不善破产,便走上贩毒的道路。当时警方曾经在附近长期布控,后来还派出专门人员外出抓捕,都没有冬子爸爸的踪影。

路路不通,怎么办?自己是一个学生,怎能养活别人?而且邹晓晶也发现冬子的确有点怪异:给他钱不会用,去超市的时候,如果饿了,伸手就拿,往嘴里塞,别人冲他要钱,他就任凭人家拿。但是自己怎能忍心把这苦命的孩子扔下不管呢?

还没等邹晓晶想好,实习时间已经结束了。反复考虑之后,邹晓晶把身上剩下的几百块钱都塞到冬子口袋里,把冬子送到白菜街车站,告诉冬子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出去就来。”冬子好像发觉了什么,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宿舍,邹晓晶收拾好行李,再有两个小时就要登上回北京的列车了。这时候天色已晚,邹晓晶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她似乎看见在昏暗的路灯下,冬子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爸爸抛弃了他,妈妈抛弃了他,现在一个远方来的大姐姐也要抛弃他了……想到这里,邹晓晶痛苦极了。她匆匆打的,直奔白菜街。在渐渐深重的夜色里,冬子还在沉默地等待着,邹晓晶一把把孩子揽在怀里,泪如雨下。

带着冬子回到北京,邹晓晶过了整整3年不堪回首的艰难生活。

邹晓晶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小的民房,她用帘子把屋子隔成两半,自己就睡在外间的木板床上。冬子以前受刺激太多,经常在梦中惊叫起来,她就赶紧起来,握住冬子的手说:“没事没事,姐姐在呢。”邹晓晶除了在收发室帮忙之外,又找了一份打扫楼梯的工作,每个月多出300元钱的收入,才勉强把生活维持下去。懂事的冬子尽可能帮着姐姐做家务,也不问爸爸去哪里了,有时候邹晓晶主动提起来,冬子反而说:“我没有爸爸,就跟着姐姐过一辈子。”

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邹晓晶也没有耽误自己的功课。1998年11月,她以优异的成绩,作为清华大学惟一的学生代表参加了北京第三代电子对撞机的国家重点实验,获得了同行的好评。而冬子在邹晓晶呕心沥血地培养下,也自学完了小学的所有功课。

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1999年3月初,喜讯传来,由于邹晓晶在参加电子对撞机实验中的出色表现,美国佛罗里达州 州立大学给邹晓晶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让她赴美攻读博士。但是在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却出了麻烦。

1999年4月初,邹晓晶到美国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的时候,对方要求提供冬子与邹晓晶的直系亲属关系的公证,还要提供冬子在美国的经济担保。邹晓晶反复解释自己和冬子虽然不是直系亲属,但情况特殊。至于经济担保,自己的奖学金足够两个人的了。但签证官员反而怀疑她有移民倾向,表示只能办理她一个人的签证。

整整3年的朝夕相处,邹晓晶和冬子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把冬子一个人留在北京,这是邹晓晶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的。在家洗衣服的时候,邹晓晶想起这些,不禁忧心忡忡。聪明的冬子悄悄地从背后搂住邹晓晶的腰,低声说:“好姐姐,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放心去吧。”邹晓晶一听,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抚摩着冬子的头说:“别胡思乱想,姐姐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

1999年10月底,开学的时间已经过了,为了冬子,邹晓晶还是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她在中关村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每个月能拿2000元钱。经济状况稍微改善之后,她又托人让冬子进了一所中学。每天下班之后,邹晓晶就做好饭,等着冬子放学回来。有时候从抽屉里拿出那张陈旧的录取通知书看,邹晓晶总会默默流泪,感慨万千。

1999年12月底,美国佛罗里达州州立大学发现邹晓晶并未按时入学,感到很奇怪,就发函给清华大学,查询邹晓晶的情况。邹晓晶的导师欧阳教授本来以为邹晓晶已经到了美国,收到美国校方的函件后感到非常震惊,他四处打听邹晓晶的下落。得知邹晓晶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只当了个程序员的时候,他非常严厉地批评了邹晓晶。然而当听了邹晓晶的述说后,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不禁长叹了一声:“孩子,你没做错,这件事让我再想想办法。”今年2月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观察员戴维丝女士访问清华大学,在座谈会上,欧阳教授不失时机地提到了邹晓晶的事迹。戴维丝女士当即表示回国后尽力斡旋此事。4月初,戴维丝女士寄来了亲笔签名的为冬子提供的经济担保书和一所华人中学的录取通知,扫清了冬子陪同赴美的一切障碍。邹晓晶写信给戴维丝女士表示感谢,而戴维丝女士则在回信中恳切地说:“我要谢谢你,是你使我看到了一位中国知识女性金子般的心灵,当你们抵达美国后,我乐意提供更多的帮助……”

5月底,邹晓晶带着冬子,踏上了赴美留学之路。

在接受采访之际,邹晓晶特别强调:“别人可能都认为冬子遇到我是一种幸运,但很可能并不知道我遇到冬子也是一种幸运和缘分。在为了冬子而艰难度日的那段时间里,我真正地懂得了责任的概念,理解了什么是最辽阔壮美的幸福,这些东西,都是值得我终身珍藏的财富!”

(林光东摘自《家庭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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