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泣血之爱
2000-06-05张恩超
张恩超
背景新闻
今年1月2日,伴着一曲曾一度流行的《小芳》,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讲述了一个《小芳的故事》。节目打动了许多观众,特别是令那些老知青感怀往事,回忆起艰辛而苦涩的插队岁月。于是笔者辗转找到了这个故事的节目策划杨东平。他和故事的男主人公刘行军是当年在黑龙江省德都县(现五大连池市)插队的“难兄难弟”。当杨东平从刘行军那里得知黑土地上的农村姑娘王亚文苦恋返城的刘行军14年,最后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后,感慨万千,在1995年就建议《半边天》栏目拍摄这个故事。但刘行军觉得他的“丫妹”刚到上海,且身体十分虚弱,经不起折腾,就婉言谢绝了。4年过去了,对拍摄未成一直“耿耿于怀”的杨东平又来做刘行军夫妇的工作了。王亚文见《半边天》栏目一直牵挂着她,不禁为其诚恳的态度所感动,刘行军也再没有理由拒绝。
今日报道
邂逅申城,有心人牵起14年恋情
1994年11月1日,上海的刘行军准备坐公交车去其工作单位爱心工程基金会上班。因为他要坐的那路车临时移了站台,他必须路过上海东方商厦。
“刘行军!”有人喊他。他向周围看了看,见一个很面熟的人在同朋友聊天。见刘行军听到喊声后朝四周看,那个眼熟的人走上前来,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是刘行军吧?我是曲胜辉,当年一起插队的,不认识了?”刘行军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确是当年插队的好朋友曲胜辉,青岛人,10多年不见面了,还真有些不认识了!
此时的刘行军,已与在美国留学的妻子离婚,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
两人刚刚接上话,曲胜辉就激动地说:“刘行军,我找了你好几个月了。你还记得王亚文吗?你以前在黑龙江时的女友。她一直都记得你,苦等你十几年,还没结婚,她的身体也很差。我答应她娘一定要找到你,把她的事告诉你……”
一听这话,刘行军先是一愣,随后脑袋“嗡”地一下,十几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黑土地上的爱情之花艰难地开放
1969年4月28日,刘行军和其他22名上海知青一起,来到黑龙江省德都县太平镇庆丰村插队。刘行军做了大队卫生所的药剂员。当时,王亚文才11岁,还是个小姑娘。他俩之间的故事是从刘行军给王亚文的爹抓错药开始的。
那是1974年,已经16岁的王亚文在一天早上去大队卫生所为生病好几天的爹抓药。王父吃了药,忽然就晕倒了。王亚文见状,吓得跑出去喊医生。刘行军一听出了事,知道自己抓错药了,也吓得哭起来。王亚文那时虽小,但见爹晕倒是刘行军的缘故,就责怪起他来。幸亏王父被抢救过来了,但刘行军总觉得对不起王家。打那时起,他便经常到他家串门儿,看看有什么事自己能帮得上的。
渐渐地刘行军就跟王亚文混熟了。他亲切地称她“丫妹”,她则称他“刘哥”。晚上,他总是找借口到她家坐坐。日子久了,王亚文与刘行军之间的爱慕之情油然而生。两人有时趁着夜色,到乡间小道上散步。那时偷偷拉拉手,双方都觉脸红,心里既紧张又甜蜜,还怕别人瞧见。
两人的恋情日臻成熟,但王亚文的父母坚决反对,他们担心大上海来的知青娶了女儿后,将来知青回城了,女儿说不定会被抛弃,吃这种亏的在当地大有人在。
就这时,一纸入学通知书影响了两个人的命运。1976年底,刘行军被推荐到华东师大上大学,而王亚文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能呆在那片黑土地上。她为他能上大学而高兴,但又害怕他变心,背地里哭了好几回。临走前的晚上,刘行军对她说,他会回来娶她,即使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也会接她到上海去。她听了这话,默默地流着泪,但还是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他毕竟只爱她一个人。
刘行军走后,王亚文只能通过写信跟他交流感情。有时,想到自己某一天将成为这名大学生的妻子,她会情不自禁地“噗”地笑出声来;有时,走在小路上,回忆起两人以前那段甜蜜的日子,她会像小姑娘一样不自觉地跑跳起来;有时,路上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跟刘行军相像的人,她心里就怦怦直跳,以为他回来了,可等走近一看,根本不是。
1978年,大学读了一半,刘行军带着积攒的路费,赶了3天3夜的火车,去看他的丫妹。他事先没告诉她他要去看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他此行本来是想和她商量一下两人的婚事,可他千里迢迢赶到屯子后,她的母亲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使他和王亚文连单独相处一秒的时间也没有。那天,已做了村妇女主任的王亚文正要去县里参加党校学习,见他来了,就根本不想去县里了。可是爹娘死活不让,说她本来就比刘行军差一大截子,如果再错过了党校学习的机会,往后和他在一起就更不可能了。王亚文最怕的也是这种差距使两人走不到一起,就违心地踏上了去县里的路。
就这样,刘行军只和他的丫妹匆匆地见了一面,就踏上了归途。他心灰意冷地回到家,整日陷在一种失落感当中。
七年苦恋和一封绝交信,
1980年,刘行军毕业前,王亚文给他写了一封信。几年来,她时常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我会接你到上海来的。”所以,她想问问他的安排。刘行军接到信后,犹豫不决。回去是不可能的。接她到上海来,他又根本解决不了那些户口、粮票等基本问题,因为当时是个“票证社会”,没有各种票证日子该怎么过?父母又会怎么想?前途未卜,再加上回黑龙江的伤心遭遇,别人又都劝他长痛不如短痛,他越来越动摇了,狠狠地,他给她写了一封绝交信。
接到他的回信,王亚文很高兴。但信看到一半,她明白了,一下子跌进绝望的深渊里。一连几天,她不吃不喝,甚至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后来,她被送进了医院,因为她患了急性肝炎、肺结核……
收到刘行军绝交信后的第7个年头,即1987年,王亚文29岁。这天,她来到德都县城的照相馆,求照相的师傅给她选了一个印有上海火车站的图画背景。然后,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上海站”前,拍了一张只有一个人的婚纱照。照完相,她满足地笑了——终于“实现”了她的上海梦。师傅还说她笑得甜,谁娶了她算是有福气。
拍完照回到家,王亚文吞服了100粒当年刘行军错发给她爹的那种药丸。
幸亏家人发现得早,她被及时送进医院。昏迷7天7夜后,她终于被抢救过来。
期待破镜重圆,刘行军北上寻情
在东方商厦邂逅曲胜辉后,刘行军眼前晃动的尽是王亚文的影子。他太对不起她了!他不禁提起笔,给她写了一封长信,介绍了分手后自己的情况,还请她到上海来看病,说路费、医疗费他全包了,并在信中放了两张近照。
她读懂了他请她到上海看病的意思,但他伤得她太重了。她有她的自尊。所以她在复信中含蓄地让他过来看看。
刘行军知道她是在试探他,他再也不能犹豫了!这时,对他和王亚文的事仍不放心的牵线人曲胜辉又来了一封信,叮嘱刘行军三思后行,说王亚文已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曲胜辉的这番话更坚定了刘行军北上寻情的决心,当月底他就匆匆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赶到庆丰村那个小屯子时,天还没亮。踏着残雪,他进了屯子。虽然过去了20多年,但屯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白桦树长高了,王亚文家还住着原先的老房子。到王家一个小时后,王亚文才从她的小屋里出来,只轻轻向他道了句:“来了?”“来了。”刘行军朝她点点头。
与他上大学期间来屯子看望她时王母寸步不离女儿的情形相反,这次,王母把全家人都赶到屋外,只剩他和王亚文在屋里。委屈的丫妹一下子抱住刘行军,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怜她痴等了他14年,可怜她一个人苦熬了14载!
两人抱头痛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晚上,王家全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王亚文的去留问题,一直商量到凌晨3点。
最后王亚文表态了,她说:“我这么多年受的苦都是为了他,现在他来接我,我应该跟他走,将来就是死在他手上也心甘了。”听女儿话说得这么绝,娘的泪就下来了,她同意了。离开屯子时,弟弟拿出一些路费给王亚文,说:“姐,如果你在上海呆不下去了,就回来。”刘行军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王亚文终于来到了真正的“上海站”,虽然晚到了14年。
十四年感情债,慢慢地还
朋友们见刘行军突然从东北带回一个女人,很是惊讶。又听了他的故事,更加慨叹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大家准备为他们俩举办一个体面的婚礼,可刘行军考虑到王亚文的身体状况,婉言谢绝了大家的好意,只和王亚文到有关部门履行了婚姻登记手续。
可是王亚文到上海后,她的病反而加重了。刘行军背着她去看病,她嫌上下楼时邻居们见了难为情,不让他背。他说:“你是我老婆,怕什么?”元旦前后,王亚文住院了。刘行军倾囊而出,为她支付了昂贵的住院费,并且每天很早就起来为她做好汤饭,送到医院,陪着她吃完后再去上班。晚上一下班,他又匆匆赶到医院护理她。
经过近一个月的住院治疗,王亚文的身体好起来。单位领导知道刘行军的情况后,很支持他。见他两口人住一室房子太小,领导要分给他两室一厅,刘行军谢绝了。他说:“大家是好意,但分给我两室一厅,我得补贴上七八万元,再加上添置家具,还要花钱。现在王亚文的身体要紧,我倒不如住一室一厅,然后把省下的钱花在她身上。”
1998年,刘行军为妻子在爱心工程基金会找到了份工作,做青少年教育活动中心的辅导员。有了工作,王亚文的精神状态更好了,生活更充实了。
编后 自中央电视台播出了《小芳的故事》后,刘行军夫妇收到了转自中央电视台的很多来信。一些来信对他们俩的破镜重圆表示由衷钦佩和美好祝愿,但也有的来信谴责刘行军坑了王亚文,耽误了她的青春年华。刘行军每每读到谴责自己的来信,就会对王亚文说:“看,又一个谴责我的。丫妹,我有罪于你,今后当倾心付出,全力补偿!”听他这样说,王亚文总是报以一笑,心里说,我以前受的苦,值了。
(李丽摘自《大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