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亚梦
2000-06-05霍革军
霍革军
突沉的“垃圾人号”
“垃圾人号”在汪洋大海的深处平稳地航行,我也正徜徉在甜美的梦乡。突然,我被好友布拉德从沉睡中粗暴地摇醒,他将我一把提下了床,我发现我的膝盖几乎没在水中。就在这时,我惊恐地看见水从窗口上像瀑布似的涌了进来。我看见船上的另一名船员马克趟着越来越高的水跑过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不停地咳嗽。船长的女朋友麦格也出现在了门口,她因为震惊僵在了那里,她张开嘴尖叫,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船长约翰出现在麦格的后面,瞧了一眼涨水的船舱,一把将她推向通往甲板的楼梯。然后,他扑向了无线电。“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他对着话筒喊道:“我们的船正在下沉!”
我看见马克朝船尾奔去,那里放着救生艇。我的朋友布拉德蜷缩在船舱顶上,海浪正拍打在他身上,他正在解拴在可以充气的橡皮艇上的绳子。解开后,布拉德跳进水中,跟在它后面游。
一股像黑塔那么高的海水升起在帆船的甲板上,旋即张牙舞爪地朝我和麦格砸下来。麦格朝我扑过来,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们双双离开正在下沉的船舱,疯狂地朝橡皮艇游去。我们抓住了橡皮艇的边缘,艇已经被风吹翻了。布拉德已经在上面了。这时,约翰游过来。我们紧紧抓住缠绕在船舷边缘的绳子。
马克还在奋力摆弄着那只救生艇,它上面有应急设备。但是一股可恶的巨风将艇从他的手上吹跑了,转眼就没了踪影。马克回身,朝我们的橡皮艇游过来,游到了布拉德的身边。“我没能抓住它,”他沮丧至极地说。
我们漂离垃圾人号帆船已经50英尺了,此时的它倾斜得很厉害,桅杆几乎贴在水面上了,我呆呆在看着垃圾人号从眼前消失。
船下取暖
我们的橡皮艇驶进了汪洋大海深处,一个惊涛巨浪打来,橡皮艇从我的手上脱落。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朝前游去,扑向橡皮艇,伸手抓住了绳子,就在这时,另一个浪头裹挟着我们疯狂地朝前冲去。
我听见麦格在喊我的名字。她正奋力朝艇游来。这时,约翰、马克和布拉德也游上前来,抱住艇,我们再一次度过了危险。
“让我们把艇翻过来。”马克说,他的声音在怒吼的风中很难听清楚:“我们得进到艇上去。”
我和布拉德抬起朝风的舷,另外3人用力把它翻了过来。我们先帮助麦格爬进去,她的腿看上去像被老虎咬了一口一样鲜血淋漓。布拉德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因为我的双腿因长久泡在水中已经抽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5分钟,我浑身哆嗦起来,我们得找个避风的地方。
我们全部潜入水中,钻到了艇的下面。
遭遇鲨鱼
我们把橡皮艇翻过来,布拉德第一个爬上去,然后,我和马克帮助麦格上了船,她腿上的伤口肿了。
马克自己也爬进了小艇,留下我一个人在水中。在水中要暖和些,不久,马克又回到水中,手撑住小艇的另一边,就在我的对面。“不要踢我,”他突然对我说。“我没有碰你。”我回答。“你又这么做了,”他说:“把你的脚拿开。”我把脑袋插进水中查看马克的腿在什么地方,一阵恐惧袭遍全身,我知道了是什么在碰马克的腿了,是鲨鱼!
“鲨鱼!”我喊了一声,迅速窜上小艇,爬到了约翰的上面,马克也飞快地上来了。周围水面上露出了背鳍,我们看见鲨鱼在游弋,而我们的小艇随着我们颤抖的身体不停地摇晃。这时,一个大浪把艇抬了起来,我们歪向一边。“我们得想法让艇稳住。”我说。船首有一块小木板,我们把它抽出来,在上面拴了根绳子,把它扔在船的一边,让它起锚的作用。突然,小船被朝后面猛拉了一下,我们四肢摊倒在了船上。一条鲨鱼追着那块木板,像青鱼追鱼饵一样,而且还拖着它走。
在我们能够作出反应前,鲨鱼丢开了木板,像一艘潜艇似的朝我们游来。这是一头庞然大物,比我们的橡皮艇还长。我们扑向缆绳,拖住木板,在惊慌中差点把艇弄翻。
我们试图把水泼进橡皮艇,这样我们的身体能把它弄暖和。但是,我们的举动引起了十几条鲨鱼的注意,其中一条从旁边擦过,我能感到它粗糙的皮肤擦过橡皮艇时的振动。失望再一次袭上大家心头,看来我们是活不到看见海岸警卫队的那一天了。
大海上的孤舟
布拉德坐在橡皮艇的地板上,双膝顶着自己的下巴。他的身体抖得厉害。“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他用颤抖的声音说。
麦格的腿越来越糟糕了,红色血印从其中一个最深的伤口扩散开来,我知道这表明感染扩大了。我和布拉德小声嘀咕了两句,决定用我们在海草里发现的一点绳子为她做一个止血带。
“你们这些家伙在说什么?”麦格的声音里透着不安。
“我们为你的腿担心。”我说,“我们估计它感染了,我们想在上面放一块止血带,防止感染扩大。”我和约翰把麦格抬到艇的另一边,让她的双腿伸开。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她除了衬衣外身上已经一无所有了,就连她的内裤也不知去向。我心里为她难受,可生死攸关之际,实在无法照顾她的自尊。我在她大腿上3/4的地方把绳子从她腿下穿过,打了个活结,然后使劲拉,麦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可怕的幻觉
黎明时分,云裂开了,大海显得更加平静。布拉德跳进水中,马克和约翰醒了,麦格在呻吟,她的腿看上去更糟糕了,可怕的红血印越来越宽。突然,约翰坐直了,用手指着前方。“我看见陆地了。”他说。我们随声转过身去,朝他手指的方向看。除了海水外,什么没看见。“我想你产生幻觉了。”布拉德说。
约翰的身体撞着艇尾,然后,他说:“我们正在法茅斯不远的地方,我们去取车,前往医院,我母亲在那里工作,她会照顾我们。”“我的烟在哪里?”马克突然喊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正在船内一堆海草中挖着什么。“谁拿了。”“你在说什么?”布拉德问。马克慢慢地说:“我刚刚买了啤酒和香烟,谁拿走它们了?”这时,麦格朝约翰大声嚷嚷,说他踢她,约翰也大声回骂。我看见约翰在故意踢麦格,她嚎啕大哭,他又踢了她一脚。我看了约翰一眼,我看出他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他目光呆滞,思绪已经在万里之外了。马克问约翰:“想抽烟吗?”“当然。”约翰回答:“有吗?”“在海草下面。”“我有些三明治。”约翰说:“你要一块吗?”“马克,没有烟、啤酒,什么也没有。”布拉德说:“我们是在大海上。”
这非常可怕,看马克和约翰那个样子,他们已经进入某种幻觉中。突然,约翰说:“我去取车。我们就要下船了。”他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我闭上眼睛,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我再次抬眼看时,约翰已经走到艇边,并弯下身。“你要做什么?”布拉德和我都喊了起来。“我要回去了。”约翰用寻常的口气说:“我再也忍受不了啦。我去取我的汽车了。”他真的认为我们快到家了吗?他的手离开船,下到水中,朝前游去。他停了一会儿,看着我们,我们不可能把他拉回来了,我们只能干看着。麦格手捂在嘴上,嘤嘤啜泣。约翰爬到一个大浪上,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已经出去很远了。“我们应该去把他追回来吗?”布拉德问。“不行,”麦格平静地说,“他走了。”
一个巨浪把我们抬了起来。我再次看见了约翰的脑袋。然后我们听见一声恐怖的惨叫声。
“天哪,他在喊我。”麦格说,泪流满面。我也埋下脸,哭了起来。那天夜里,又一幕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马克突然说:“我要回去拿烟。”他在艇边弯下身,纵身跳进水中。“马克,站住!”布拉德高喊。“我哪儿也不去了。”马克说,“我只在水里呆一呆,伸伸腿脚。”我们爬过去看他要做什么,我前倾身子,但是没有看见他。突然,有件东西撞击了一下船体。
我们绕着艇寻找,但没有找到他。我们去摸他的手,艇再次旋转起来,尽管四周一片黑暗,我还是看见离艇10英尺的地方出现一阵骚动。这时,我们的艇再次被撞击了一下,我感觉我们的下面有东西。过了好大会儿工夫,我们才知道小艇又遭到鲨鱼的攻击。我听见麦格恐怖地喊声。马克永远不见了。
麦格之死
海水一片安静,麦格在呼喊约翰。我抓住了麦格,她转身,把海草朝我扔过来。我尖叫着,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但是这也没有止住她。布拉德一把推开她,她朝后倒在船尾。
麦格安静了下来,我最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听见麦格嘴里在咕哝着什么。“麦格,”我问,“你还好吗?”
她坐起来,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一种对我来说完全陌生而且无法理解的话。“她在说什么?”布拉德问,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在用舌头说话。”我说。
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喋喋不休,呻吟起来。“我们怎么办?”我对布拉德说,强抑制住眼泪。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布拉德回答。麦格呻吟了几分钟,就没了声音,她的眼睛睁着,但已经呆滞无光,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随着艇底肮脏的水摆动。
过了许久,布拉德坐在我的身边,盯着麦格,她的皮肤布满蓝色斑点,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变成绿色。我们抓起她的手腕,摸了摸脉博,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死了,德比。”布拉德说。他看了我一眼,眼睛潮乎乎的。
“我不知道,”我木讷地说,我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获救
现在船上只剩下我和布拉德了,布拉德一直是我的力量,是让我感到安全的人,我把自己的生命和他的紧紧维系在了一起。
“德比,有一艘船。”
他说这话时,口气非常平静,我想他也产生幻觉了。我转过身去,真的,在模糊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艘船。
“它过去了,”布拉德说,“至少,我们处在航线上。”我说,极力克服着失望。
这时,那艘船在很慢很慢地改变方向。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船正在掉头!我太激动了。有人看见我们吗!我不敢去多想。可是,上帝呀,船正在回来,当它靠近时我看见有人在甲板上匆匆跑动,一个人朝我们扔过来一根绳子。
两根救生索落在距我们的小艇不到40英尺的地方,我抖搂精神,跳进海里,奋力朝绳子游去。我没抓住泡沫绳圈,但我抓住了绳子。我用手挽住它,双手沿绳子滑下去,在绳圈处停了下来,然后死死地抱住它,我环顾四周寻找布拉德,但是绳子绷得紧紧的,我被拉到水下。当我再次浮出水面时,感到布拉德在我身边。
我们后来才知道,救我们的人是俄国人。我和布拉德在北卡罗来纳州摩希德市医院住了下来,整整8天,之后,布拉德回到了马萨诸塞州的家,我去了新奥尔良我母亲的家,过一个普通人安稳的日子,于我们,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与满足。并希望曾发生于我俩身上的噩梦,永远不要再重演。
(任丽摘自《家庭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