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教PANDDY
2000-06-05宋小明
宋小明
我以研究生会的名义去接外教Panddy。我们正在举办一个Party,是来训练口语的,需要几个老外烘托气氛。而我和Panddy曾在一个师范大学共过事,他们就请我去了。
我决定先给Panddy打个电话,约一下。公寓里没人接。我又打给服务台,小姐说Panddy吃饭去了,友谊宾馆。有人请客吗?小姐说不,一个人。我觉得奇怪,Panddy竟一个人掏钱去宾馆吃饭吗?
Panddy初到师范学院的时候风光占尽。我比他早一周到校,刚进校门就被看门师傅拽住车把,干什么的?说我是新分配来的老师,你看我戴的这600度的眼镜。师傅才收回保家卫国的警惕,但目光还一直追着我进了教室。而Panddy的到来却空前激发了国人好客的热情。校长在大会上向全校介绍,翻译小姐激动得翻不成溜。大家盯着Panddy粗大的身躯,滚圆的肚子,还有汗毛茂盛的手臂都会意地说,到底外国人啃的鸡啊。门卫老王见到Panddy都要哈罗哈罗,老王老伴后来笑眯眯地对邻居说,老王会讲外国语。
Panddy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后来也就放开了。有人请客,一般来者不拒。而国人中好客者尤其好外国客者如过江之鲫,铺排而上。同一办公室里的早已吃过几个来回了,奇怪的是校外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士也不知怎么挖墙打洞辗转摸来的,争着请Panddy务必要Dinner、Dinner(吃饭)。Panddy开始还带翻译小姐,以备言语不通。可后来连翻译都不带了,索性天马行空、独来独往,马不停蹄地四处赴宴。宽松的羊毛衫怎么扯都遮不住资本雄厚的肚子。中国人民,他红光满面地打个响指,OK。
我赶到友谊宾馆,远远地看见Panddy正一人看着一桌菜喝啤酒。我在他对面坐下,问他是否愿意参加晚上的Party。他连说OK,一饮而尽最后一口,把杯子扣在了桌面上。他把头转向我,Mr宋,请稍待,我洗个澡马上回来。说着便大踏步上楼去了。我翻完了4个版的晚报,他还没出来。收银台的小姐似乎往这看了一眼,翻开账单。我赶忙埋头读起来。先生,结账吗?猛抬头,小姐笑吟吟地问。啊不,不不,等一会儿。指指楼上,红着脸把报纸连同广告猛翻了一通。怪了,Panddy还没下楼来。高血压犯了,还是从后门溜了?不至于吧。我好好地点了点桌上的菜,一共6个,中西两餐。甚至还有一个王八汤。这家伙今天发了什么财,花钱买享受来了?我抬头,正碰上收银台小姐迷人的笑意,先生,结账吗??我连忙摇头,不不,不是我吃的,吃饭的老外洗澡去了。小姐说,好的,他是你朋友吗?我说啊是。先生能先替你朋友结一下吗?先生请您到这个位子来,我们清理一下桌面。先生谢谢您。接过找回的零钱和一张120元人民币的收据,我正在发愣呢,一眼瞥见Panddy吹着欢快的口哨下楼来。我赶忙迎上去,洗好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奇地看了一眼桌面。我发音清楚地告诉他,我替他结了。他开心地说Thank You。揽着我往外走去,路上讲的全是中国人民的好客。
我愤愤地把这事告诉了有关人员,他们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你就当做一次金元外交吧。我们受帝国主义剥削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对主持人说,参加的人员把关严点,特别是中文、外语、音乐系的女孩,一定要庄重大方,别丢人现眼。主持人笑笑,好了,就你有民族气节,几个老外,就能把我们的花花姑娘都带走?这最后一句话证明他的目光短浅,毫无远见。
这次Party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也没使我的口语飞速提高。它唯一的好处就是给中文系一个叫吴雨佳的大三女孩创造了一个机会。吴小姐美如芙蓉,顾盼之间,似水柔情。用本系男生话说,漂亮得一塌糊涂。这次晚会之后,她竟和Panddy谈上了。真是匪夷所思。我有了皮条客的感觉,拉的还是国际皮条。但容不得我自责,吴小姐和Panddy的关系已是飞速前进,成双成对了。傍晚或晚上,人们常常能看见一个娇媚的女孩攀着一位中年老外的胳膊,丈量校园里的花径。老外个儿高,只好弓点腰。可他肚子大,又挤得呼呼喘气。
Panddy和女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系皆知。辅导员找女孩谈了几次话,不果。就在校领导苦想对策的时候,女孩迅雷不及掩耳,随Panddy飞往伦敦了,连毕业考都没参加。听到这些消息,我只有叹息,叹息过了就想,Panddy回伦敦也好,免得尽让好客的中国人民没面皮。
我有个朋友在杂志社工作,尽鼓捣些异域情调、另类生活之类的文章。上面所述就是应他之邀“口述实录”外国人在中国的故事,拉拉杂杂,自己都觉没趣。但禁不起朋友的怂恿,我索性寄给他了。写的虽是事实,但我一点都不害怕Panddy会告我侵犯隐私。他此刻或许正拥着娇妻,牵着狗儿,在伦敦的哪条街道上散步吧,哪会知道大洋这边有人正靠他赚稿费呢。我很有些得意,抽了一会儿烟,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喂,我写了一篇关于panddy的文章。
电话里一阵坏笑:你给他写上访信了?
我有些好奇,什么上访信?
你不知道他的事?我还以为你想发扬国际主义风格呢。
Panddy还在中国?
电话里很嘈杂,还有小孩在叫,爸爸,爸爸,饭淌了。一时没了声音,一会儿又传过来。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Panddy两年前不是和那个吴雨佳回伦敦结婚了吗?
哪儿的事。女孩走了眼。Panddy在英国其实很穷,大学都没毕业,哪有在中国风光。他在中国转悠了几年,早就想入中国籍了。
那女孩也不傻,听说还要回国,死活不干。我嫁的是老外,怎么转了一圈还是中国人。最后趁Panddy一不留神,嫁给Panddy的邻居爱德华老汉了。Panddy没法子,只好又回到医学院了。
我真觉得世事扑朔迷离,不禁叹息道,Panddy惨了。
哪儿对哪儿!朋友嗤的一声,东方不亮西方亮,排队嫁老外的女孩有的是,Panddy回来没几个月就结婚了,娶的是工商系的女孩,系花。如今他已经从帝国主义阵营走到社会主义阵营里来,成了中国人了。
我连连咂嘴,真想不到,一波三折,拍案惊奇啊!
电话里一阵放肆地笑,Panddy没你想的那么走运。
我连忙问,被车撞了?得了绝症?
没那么严重,他结婚后,学校给了他两室一厅,哪知那女孩子不满足,吵着要他找领导,不然她这个妙龄少女就不插在他这个老萝卜头上。Panddy就整天倚在领导门口,要三室一厅。不给就嚷中国无人权,搞种族歧视。
我不由地笑起来,同时也感到一丝悲哀。我说,那领导呢?
领导早习惯了,一见他来就笑着拍他肩膀说,小P,再研究研究啊。Panddy就喊,NO,Unfair满楼的人都听得见。
我还要问,朋友直嚷,饭淌了,下次再谈吧。我只好放下电话,听见朋友最后一句话是:他已经是中国人了,领导还怕他吗?
领导不怕他,我还怕呢。有个大学生写了篇小说就被告得灰头土脸的,何况我写的是纪实,万一Panddy急了眼告我种族歧视呢?咳,真不该打这家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