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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春泥还护花

1999-03-02周根苗

清明 1999年6期

周根苗

在浩瀚的内蒙古大草原的一次采风笔会上,当笔者第一次见到花城出版社编审、《随笔》杂志主编杜渐坤先生时,便有一见如故之感。

其时,杜渐坤先生已过“知天命”之年,他面容瘦削,身材高挑,待人宽厚,处事随和,活动途中大家遭遇诸多不快,他都一笑了之。平日他言语不多,相互交谈,才能感觉他知识的渊博程度和对世道人心的洞察力度。我虽是第一次与他见面,但“杜渐坤”这个名字,于我并不陌生。其一,多年来,每期《随笔》杂志是我必读的刊物之一,对他的主办者,自然“眼”熟能详;其二,我零零碎碎地了解,杜先生与我们安徽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在已故的安徽老乡戴厚英由一般作者成长为著名作家并被推向全国乃至世界的过程中,杜先生胆识过人,鼎力相助,可谓功不可没。

在当今中国的士人学者中,曾流传着“南有《随笔》,北有《读书》”这一说法,足见人们对这两家版式相同,各具特色的杂志的爱重。作为一个普通读者,笔者则更偏爱《随笔》的内容和风格,觉得《随笔》真正贯彻了解放思想、坚持真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所刊文章,无论涉及古今中外,均能做到激浊扬清,革新鼎故,拨乱反正。尤其是在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对十年浩劫等重要历史事件的反思等方面,《随笔》披荆斩棘,一马当先,纵横捭阖,冲锋陷阵。不少作品犹如一股股清新的风,一针针清醒剂,也犹如一支支投枪匕首,尖锐泼辣,振聋发聩,使人读了顿觉心明眼亮。《随笔》之所以能形成并始终不渝地坚持这一鲜明特色,当然得益于领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南方大环境,更与办刊人的整体素质息息相关,而《随笔》刊发的文章内容则更为丰富多彩,既有惨烈悲壮、苍凉凝重的生命悲歌,也有撼人心魄、不堪回首的异域情势;既有史料详实、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时代内幕,也有名流巨擘、文人学士的祸福缘由、浮沉轨迹……由于给《随笔》供稿的大多是当今文坛名驰遐尔的大家高手,其文章也大多文笔老辣,力透纸背,敏锐深刻溶于字里行间,机智幽默跃然纸上,读来令人赏心悦目,收益匪浅,对于嗜读者来说,钟情于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如果说,《随笔》之所以在国内外广受欢迎,是杜渐坤先生及其志同道合者努力拼搏的结果,那么,著名作家戴厚英之“著名”,可以说,亦与杜渐坤先生的支持救助分不开。而且,作为有作为的编辑与有作为的作家的楷模缩影,杜先生救助一位陷入困顿悲苦之中的作者成名成家的事迹,已在当今海内外文坛被传为佳话。

戴厚英于1938年出生于安徽省颍上县南召集一个平民家庭里,其一生历尽坎坷,备受煎熬。“在文化大革命中,她的丈夫因耐不住分居两地的寂寞而与她离异,抛下了她和刚满五岁的独生女儿戴醒,艰难地存活于人世。以后,在‘五七干校期间,她与著名诗人闻捷的那一段恋情,又因为一个是专案组成员,一个是专案审查对象,竟被张春桥一伙目为‘文艺界的阶级斗争新动向而加以横蛮摧毁,致使闻捷含恨自杀,戴厚英也陷入了极度悲苦之中。而当文化大革命结束,她从悲苦和迷惘中站起,重新清理了自己的灵魂,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接踵而至的,又是对她的种种误解、非议乃至压制——讥之者有之,忌之者有之,以种种道路传闻为她绘影画形者有之,以至于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诗人之死》出版长期受阻。”(摘自杜渐坤《书前语》)1980年7月,在那个溽暑难耐的盛夏,杜渐坤受命赴沪,与心力交瘁的戴厚英洽谈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人啊,人!》的出版事宜。可以想象,杜渐坤此时此际的上海之行,对戴厚英来说不啻是雪中送喜炭,久旱逢甘霖!

《人啊,人!》以深刻的人生体验为基础,宣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呼唤人性的觉醒,是一部内容尖锐观念新颖思考大胆且在当时触及了一些非常敏感问题的作品。在出版之前,杜渐坤反复掂量书稿,认真负责地多次与作者进行商讨,建议作者对书稿进行了较大的修改,并顶住了来自外界的重大压力。当他第一次与作者商谈完修改方案返回广州时,就有人去信劝阻他们不要出版戴厚英的书,并有人放出风声:此书一出版就予以批判。当《人啊,人!》终于于1980年11月面世之后,果然遭到铺天盖地的批判,对出版者、编辑者及作者来说,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为神州大地灌注了全新的气息;有关真理标准问题广泛深入的讨论,为亿万人民砸碎精神枷锁提供了强大的动力。伴随着那不和谐的嘈杂之声,《人啊,人!》在海内外却赢得了无数读者的喜爱,一时间好评如潮,赞誉有加。在国内一版再版,印数突破100万册;在国外则被译成英、法、德、俄、日、韩等多种文字广为流传。从此,戴厚英声名鹊起,誉满天下。

戴厚英自出版《人啊,人!》之后,至1996年8月25日在其上海独居的寓所,被她中学老师的孙子为劫取钱财而野蛮杀害(歹徒劫到的只有2000元人民币和旅美青年科学家戴醒给其母的500美元存折),共有7部长篇2部中篇2部随笔集和一部自传问世。其中,杜渐坤先生还责编过戴厚英的长篇小说《空中的足音》和中短篇小说集《锁链,是柔软的》。时年58岁的戴厚英被害后,杜渐坤先生怀着深深的悲痛赴沪吊唁,此后又专程赴皖去戴的故乡参加有关纪念仪式。1998年6月,由他主编、暨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112.2万字的《戴厚英随笔全编》上、中、下三册和26万字的《戴厚英戴醒母女两地书》同时和读者见面。不久前,当笔者在北京图书大厦见到这两部装帧精美内容丰厚的作品时,心中不由对杜渐坤先生更添敬重之意。作为一位德才兼备的编辑,20多年来,经杜渐坤先生之手编辑出版的书籍有100多本计达数千万字,戴厚英只是众多作家中的一位而已。为此,酷爱写作的杜渐坤牺牲了无数的节假日和创作机会,花费了一去不再的宝贵的时间、精力、心血和汗水,以艰辛的劳动创造了丰硕的成果,赢得了人们的赞佩,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我想,不仅众多作者会感谢他,众多热爱戴厚英的读者会深深地感谢他,戴厚英的在天之灵倘能知晓,也会在冥冥之中对杜渐坤先生欣欣然三揖吧!

责任编辑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