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虫中国躲得过吗？

王　烁　杨　福　赵小剑

你该知道多少

离2000年只剩下十几天，所有人都在等待。肯定有一些人在千禧之夜将通宵难眠。他们在静候一个注定要来却不知将怎样到来的不速之客——“千年虫”。

11月初，美国政府公布了一份最新报告，认为政府机构及关键行业的千年虫问题“99％以上已经解决”，最大的风险可能是“外来祸水”；而此前，按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国务院的指称，所谓“外来祸水”，主要包括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中国、印度尼西亚。

国内媒体转载过这些消息，但有关中国的部分有意无意地被隐去了，报端都是让人踏实的消息——银行系统完成测试，电力系统完成测试，民航……电信……一句话，“千年虫大致抓住啦！”

尽管如此，一系列应急计划还是在准备；各行业、各企业、各机构各有各的复杂程序，不过大致思路是一致的：如果千年虫发作导致系统失灵，那么就采用备份系统，或者改用手工操作，再或者把计算机的内部时钟倒拨上一二十年，或者把这些都用上……

没有人真正确实知道千年之交最终会发生什么。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告诉老百姓些什么呢？

“手边要有足够的电池，有手电筒，有收音机——如果大规模停电，收音机是惟一能接收信息的装置；最好不要在2000年1月1日零时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拜年，过多的电话会使正忙于对付千年虫的电信系统瘫痪；提前打出一份股票交易的书面交割单，但是不要从银行提取大量现金，以免成为贼匪的对象；没有必要囤积大量的食品；如果打算外出旅游，先搞清楚目的地千年虫问题解决得如何。”这是香港特区政府上月初正式散发的有关小册子的主要忠告。实际上，那里被公认为是全球解决千年虫最成功的地区之一。但是，香港特区政府仍认为，虽然千年虫大规模发作的可能性很小，让市民们知道在千年虫来袭的情况下如何处置仍然非常重要。

韩国政府也在上个月发布“安民告示”：在千年之交请储存数日的生活用品。商家们于是发现了机会，一种能让四口之家过上10天的“千年虫套件”应运而生——包括10公斤大米、矿泉水、天然气罐、金枪鱼罐头和火腿。

但是，中国治理千年虫的人们不准备效法，因为总的口径是“内紧外松”。“如果你出一个公告，告诉老百姓可以考虑适当持有一点现金，那么反应可能是到银行去挤兑；如果告诉老百姓可以考虑准备一点生活用品，那么反应可能是到商店抢购。”北京市计算机2000年问题专家组组长倪光南说，“所以，这种事情别人（指香港、韩国）要做是他们的事，我们是不能做的。”

从12月1日起，一场政府牵头的对于千年虫问题的全国性宣传终于揭幕。可是，老百姓仍然不会得到“指南”。上面仍然是这样的“口径”：“我们要宣传‘技术问题，要说‘2000年问题很重要，大家要努力，要拼命干，不然可能要出大问题。不会说老百姓应该做什么。”

千年虫就要来了，而老百姓应该知道什么？

“问题比我们最初想象的严重”

银行业可能是中国千年虫问题解决得最好的行业之一。

6月、7月和9月，他们分别进行了3次全行业停业测试，“治虫”投资达到100亿元人民币。中国人民银行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领导小组副组长陈静透露，其中近70％用于“全面更新换代”计算机系统设备以及应用软件，工商银行和中国银行两个大头分别包揽了30亿元和20亿元。

央行已在11月8日宣布银行系统计算机2000年问题解决方案“基本就绪”，但陈静并不轻松。近两个月，银行系统全面展开应急计划的完善和有关人员的培训演练，包括建立过渡期的应急指挥机制。

没有人敢保证最终什么问题也不会出。6月间，第一次测试时，东北某城市银行的通信系统全部中断，事态可谓严重。而在一份“中国银行业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情况报告”中，这一事故仅被描述成“个别网点自有的通信设备如路由器出现问题，导致通信中断”。陈静承认，“2000年问题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严重”。中国的银行业是计算机和通讯网络的最大用户之一，包括大型计算机700套以上，小型计算机6000套以上，计算机系列机、服务器50万套以上，还有2万多套自动提款机、十几万套POS机。可以说，千年虫的藏身地形相当复杂。在最近的一次测试结束后，发现许多大的系统虽无问题，但大系统里面的小系统如藏隐患，则很难测试出来。据称已经发现300套计算机有这样的问题。

有鉴于此，银行系统已将年度结算日期由以往的12月31日提前至12月30日；央行已向国务院提交报告，请求将1999年12月31日增加为公共假期，以便在这一天“全系统停业”，为应对紧急情况留有充裕时间；其他能够由自己作主的准备业已基本到位——下发算盘、印制手工填写的票据，等等。

最大的担心是老百姓害怕千年虫而到银行挤提。央行的对策与各国都是一样的——增发钞票。据悉，美国政府为此增发了50亿美元的钞票。“中国政府没有对外公布特地印了多少钞票，一句话——足够。”陈静说。

跨越千年的天空

千禧之夜，约翰·理查森一定会仰望夜空。作为国际民用航空组织负责亚太空中交通管理的官员，他的职责之一是确保本地区航班、机场和空中交通管制系统不受千年虫的打击。与此同时，中国民航总局直属的9家航空公司的总经理也一定正在空中。他们已经向民航总局承诺，将乘坐本公司航班经历“跨千年飞行”；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正副总裁均准备亲自驾机。据民航总局统计，将要度过这一忐忑时刻的国内航班有300多架次，国际航线有十多架次。

“如果飞机在空中，而雷达突然失效，应急处置办法就是恢复到程序管制，也就是过去没有雷达时的管制办法。飞行员通过通讯设备实时报告自己的坐标，由管制员来协调各种飞机的飞行速度和方向。就像你在开车，可能只能看见前方一小段路，但看不见前面是否有车，而你随时告诉我你的坐标，听我来指挥你的方向和速度。”

中国民用航空管理总局信息办2000年问题负责人吕宗平对记者描述了应急计划。10月15日在沈阳桃仙机场就进行了这样一次演练。12个项目模拟了千年虫发作后的12种系统失效状态下的应急操作。吕宗平说“取得了成功”。

“如果通讯系统也出问题了呢？”回答是“当然还有应急计划的应急计划，只是这次没有派上用场。”

11月18日，中韩两国民航合作还完成了一次模拟“跨千年飞行”，这在全球也是首次。当日深夜22时20分和22时50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与韩亚航空公司两架班机分别从北京首都机场和汉城金浦机场对开，机上所有与时间有关的仪表设备，都人为地调到了1999年12月31日的相应时间。此次演练航线沿途的青岛、大连和北京等地的民航空管局，及首都国际机场雷达应急指挥中心系统的“阿莱尼亚”数据处理机，也调整到同一过渡时。模拟飞行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尽管如此，审慎的观察家还是觉得中国民航系统解决千年虫问题的预算太小。若按美国著名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公司所信赖的标准，“你花的钱越多，你的飞机就越安全”，他们对亚太地区三大航空公司——新加坡航空、香港国泰航空、澳大利亚的Qantas航空公司深具信心；同样基于这个原因，他们对中国的东方航空和南方航空的比较小的“除虫”预算表示担心。据美国《华尔街日报》11月初的报道，东方航空的除虫预算只有620万元人民币，相当于Qantas航空的1％。

实际上，据吕宗平的估计，全国民航系统用于除虫的经费总计是5亿元左右。这一数字还不及Qantas航空一家的开销。

还有令人不安的事。11月11日，欧洲最大的货运处理机构Panalpina发布了10月对全球机场千年虫问题的研究报告。报告把中国的深圳机场打上黄色标记——在Panalpina的标准中，这意味着中度危险——“有进展但未就绪”。专家还对浙江航空、联合航空、西南航空、四川航空、西北航空、新疆航空等公司使用的俄罗斯制造的飞机表示关注。“俄罗斯在有关千年虫信息披露的问题上很不积极。”一位专家说。

尽管如此，中国民航对于解决2000年问题自信满满，其商务系统已开始为旅客提供2000年的订票服务。吕宗平对记者说，中国各航空公司所有的航空器共有900多架（其中民用客机500多架），300多架存在2000年问题，目前已全部解决。

不过，为防患于未然，民航总局还是决定，在千年过渡期内，班机起降间隔将由现在的10分钟延长到15分钟。

“地铁不会停——你相信就是了!”

“地铁不会停——你相信就是了！一停，北京市的交通就瘫了。”高志超告诉记者。

这位北京市计算机2000年问题办公室总工程师强调，作为高风险行业，地铁原本就有一套完整的应急措施；在千年跨越期间，地铁还将进行相应调整：能关闭的自动化设施全部关闭，能够采用手工方式的全面采用手工；对外界的依赖要减少到最小；所有的技术人员在千年过渡的时候“全部上马”。据说，为了国庆献礼，北京地铁总公司前一时期一头扎进了复八线通车的工程，在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上落在了国家要求进度的后头。

在给上级的一份汇报方案中，北京市计算机2000年问题办公室把首都的总体风险控制在了C级（即局部一般性事故，个别部门业务无法开展，有一定损失和影响的概率是50％）。“我们认为，C级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可以认为是基本安全的。”“汇报”中这样说。

“汇报”把供水、供热、供气三大系统确定在E级（即发生小问题，基本没有损失和试响的概率是100％）。这是最安全的级别。最重要的供电系统被定为D级。北京供电局准备了厚厚的应急方案，措施之一是“把时间后调5年”。与供电在同一个风险级的还有医疗、消防和交通。消防系统刚完成修改，总的说来“问题不大”。

不可回避的，计算机2000年问题办公室也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可惜只是主要针对政府各部门的内部建议：

——电力部门要保证重点单位的用电，重点部门和单位要备小型发电机，出现问题便及时切换；

——消防部门要考虑火灾因素同时发生的可能性，要储备足够的水量，加强流动消防力量；

——供水、暖、气系统要适当储备相关物资和材料；

——商业部门可适当增加主食、熟食和生活必需品的储备和供应；

——交通管理部门加强人工指挥，限制汽车上路数量；

——金融系统要加强管理，防止股市、汇市发生问题；

——民政部门做好救灾准备工作。

“千禧婴儿”隐忧

想在千禧时分生下一个千禧婴儿的年轻或不太年轻的父母们，需要加倍小心。北京市计算机2000年问题办公室已正式向医疗部门提出忠告：在2000年元旦前后，要尽量减少常规手术和诊断。对于急诊手术，要尽量采用人工方式，并将应急设备事先安装到位。值班医生要注意观察，防止设备异常和误诊。

具有嵌入式芯片的医疗仪器设备，将是千年虫活动的重灾区。今年7月，北京市对18个区县的卫生局及所属单位进行了千年虫普查，结果发现在医疗仪器设备中，有可能存在千年虫问题的有2412台（套），涉及临床应用的影像、监护、治疗、检验等几乎所有方面。

医疗系统被列入北京市重点防范行业，总的评价是“医院越大解决得越好”。协和医院计算机室主任李包罗说，最有可能直接受到影响的是一些包含专用计算机系统的医疗设备，如心脏起搏器、步行监视器等含有嵌入式芯片的医疗控制系统，以及CT、核磁共振、动态心电等实行独立任务的计算机系统。协和医院设备处2000年问题负责人纪红告诉记者，该院大型的嵌入式设备（包括核磁共振、CT、血管造影仪等）经过清查共有40台存在2000年问题，现已全部解决并通过安全测试。据介绍，协和医院仍然存在问题的计算机现在只占总量的5％以下。

相比较而言，更令人担心的是停电。好在医院是双路供电，手术室还备有自己的发电机。不过，“如果发生长时间、大规模的断电，医院肯定会受影响”，纪红说。

一刻都不能停

信息产业部计算机2000年问题工作小组组长张琪表示，对铁路的最后检查和验收“是令人满意的”。

“我个人认为铁路系统问题不会太大。”铁道部科教司信息技术处计算机2000年问题负责人崔德山告诉记者，“铁路系统原来没有计算机，就靠手工操作。现在也还有手工操作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列车调度有序。比如说，你发一趟车出去，既不能赶上前面的一趟车，也不能让后面的一趟车给赶上。铁路系统称这一套程序为“编组站驼峰溜放系统”。早先这一块的情况并不乐观，全路49个编组站有二十多个发现千年虫问题，症状是2000年过渡时系统死机，并且不可恢复。而在最新的一份报告中，这方面的麻烦仅“个别尚待解决”。

信息产业部检查组曾向铁道部提议，不妨像银行那样也来个停业测试，哪怕找一条线实验也行。但这立即被认为是外行话。“为这个问题全路停一天，全路就垮了。3年前，全国最大的编组站郑州北站计算机系统坏了一天，结果每个站都进不去出不来，最终列车全堵到了北京。”

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崔德山相信，最原始的操作办法可以解决大问题。“如果信号系统全线停电，信号都没了，就让司机带一张条子，从这站开到另一站，把条子交给站里。条子上的信息是格式化的，于是调度就知道你这车过来了。”

倒计时

12月1日，信息产业部计算机2000年问题工作小组组长张琪在国务院新闻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中国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进展基本就绪，预计不会造成大的损失。但是仍有部分地区和行业存在差距。

张琪曾几次谢绝本刊的采访要求，原因是“太忙”。她是国内解决计算机2000年问题的主要协调官员，这段时间一般要工作到深夜两点。

信息产业部发出了“战前动员”：各地区、各部门要从系统测试和联网试验阶段转到风险评估、应急计划制定、演练以及就绪验收、千年过渡的现场指挥协调的决战阶段；要在12月15日前建立起各自的应急协调指挥系统，为应急计划的实施及紧急救助做好必要的物资、人员和技术等准备工作；各地区要加强过渡日期的值班和抢险救助工作；最后，还要谨防2000年前后一段时期计算机病毒和电脑“黑客”的偷袭。

这一系列事情，都要在倒计时的催促下完成。

千年虫，仍然蛰伏在看不见的某一个地方，择机而噬。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们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