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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出人生路

1998-12-3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8年11期
关键词:科尔贝尔贝壳

一个盲童能成长为生物学家,而我们许多身体健全的人却常常睁大眼睛在问:“我的出路在哪里?”

那个秋日想来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当时我10岁,住在新泽西州丹佛市。天刚亮,哥哥就领我去上学。由于4岁起就失了明,我只能依靠声音、气味、形状和结构来了解周围的世界——腐烂的树叶和发酵的山楂子散发出香味,触摸和倾听告诉我一棵树的位置、一辆自行车的速度、一个人走过面前……

我走进教室,在前排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我的座位伸手可及讲台,生物老师科尔伯格太太假期常到佛罗里达西海岸旅行。这一天,她带来一些从那儿收集的贝壳,就摆在我身边的窗台上,我比同学们有更优越的条件先“睹”为快。

我的幼年是在荷兰度过的,那时就已经爱上了贝壳,和伙伴们在海滩上玩耍,“成功”的一天意味着捧回一大堆鸟蛤、楔形贝和剃刀蚌。

窗台上的那些贝壳摸着恰如是最注重细节的雕刻师制作的工艺品——鸟蛤壳上的条纹更凸出、卷得更紧,饰满了部分重叠的小鳞片,内部也比我想像的光洁平滑得多,指甲在上面划一下就像滑过玻璃一样;还有形态各异的蜗牛——奇异得叫你想不到。

然而最难以解释的还是“电闪蛾螺”——一端是螺旋形的球状冠,另一端是突出的喷水孔,它的内部居然生满光滑的凸形条纹,成螺旋形逐渐展开,我竟摸不着它们最后伸延到哪儿去了。

由于同学们不断从家里带来新的贝壳,窗台上的陈列品每天都在增加,一种来自菲律宾的贝壳,外表呈完美的圆锥形,饰有很多光滑闪亮、中间带孔的珠子,均匀地嵌在卷得紧紧的螺线里。争奇斗妍的玛瑙贝则不断翻新着我关于自然界生物结构的旧观念,它们的外壳光洁滑润得令你爱不释手,以致我疑心曾有人涂了厚厚的一层清漆在上面。

科尔伯格太太告诉我们从哪儿的海滩上可能搜集到这些珍品,我梦想着那些奇异的地方:温暖的水波轻轻摇晃着可爱的贝壳。我渴望弄清为什么荷兰海滩上的冷水贝都是石灰质的却结构简单,而热带水域的贝壳却那么华美和光洁……

就是这样,我的四年级老师不仅把一种美学精品放到我手中,叫我久久难以忘怀,而且唤起了我对未知事物的持久的好奇心。科尔伯格太太无疑把握住了教育工作的本质:鼓励学生的求知欲,赋予他们观察的自由,并创造一种环境去问真正的科学问题。

人的好奇心一旦激起,就再也没有止境。我渴望拥有自己的贝壳,并希望知道它们的名字和生活习惯。科尔伯格太太送了我几个她最好的品种。另一个班同学到纽约参观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时,又给我带回来一些,我对它们视若珍宝。

由于本地图书馆里现有盲文书都不适合我,哥哥热情地承担了为我朗读的工作。当他读的时候,我速写下地名、关于海岸和海洋生物的描述,然后哥哥逐页为我的笔记加上盲文注释,详细地写明海草、海绵、蠕虫、水母、蟹和鱼的特征。用这种超乎寻常的艰苦劳作,我的亲人们帮助我克服失明带来的局限,充分领略文字展示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我当时的痴迷程度一定不亚于其他想当消防勇士、棒球手和宇航员的男孩子。虽然会有人在心里说:哎!可惜,这个盲孩子最后只能在一个与他的身体条件相适应的职业上安静下来。可是,我的亲人们却从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听到的只有众口一声和毫无保留的鼓励。

几年过去了,我一帆风顺地通过了公立教育的各阶段,进入普林斯顿大学。不久,确立未来生活道路的时刻到了——我希望从事生物学和地质学方面的博士研究。

我的首选是耶鲁大学,他们在蟹研究方面取得了令人兴奋的成果。我设法安排了一次面试,因为我认为:只有通过面对面交谈,耶鲁才可能对我的能力作出正确的评断。

那一天最重要的事是和生物系博士生导师埃德加·贝尔的见面。

他举止高雅,学者威严中透着祖父般的慈爱,但他的怀疑是明显的,“没有视力,你怎么研究形态学呢?”“如果没有盲文版本,你怎么阅读不断出版的科学文献、掌握最新信息?”我耐心地叙述了在普林斯顿大学的经历和在贝壳研究上的长期实践,贝尔认真地听着,但我感觉得到他仍半信半疑。

“愿意看看我们的软体动物收藏品吗?”贝尔问。我早就心驰神往了,于是我俩一起进皮堡迪博物馆的地下室。“这儿有件东西,”贝尔说着递给我,“你知道它是什么吗?”我接在手里,心跳得很厉害:凸出的条纹与外唇平行,并且分得很开,大壁窍,低螺旋,螺纹有光泽,后背有反褶,“这是一个哈珀。”

“这一个呢?”说话间,另一个精巧的贝壳从贝尔的手里转到我的手里,它光闪闪、圆溜溜上的开口狭窄,接缝有暗道,“我敢肯定它是奥利瓦·塞亚纳——佛罗里达很常见的品种!”贝尔的疑虑立刻转变为热情,我不久就成为了耶鲁大学的研究生。

随后几年里,我实地考察了当年在科尔伯格太太的课堂上梦想过的那些地方,在考察过程中,我经历了种种危险——毒蛇、叮人的蚂蚁、有毒的常春藤、鳄鱼、危崖、险浪、深穴……

每个研究者对他从事的学科都有独特的看法,我也不例外,作为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进化生物学家和化石学家,我觉得贝壳的意义远远不止是各种各样美丽的螺旋形天然艺术品,它们还向我启示了研究更重大问题的方法——事物的功能和结构的关系。

几乎每周都有新贝壳摆到我的面前,它们的形态多得叫人吃惊:巴掌大的星贝、头发似的贻贝、长鳃的平底贝,还有披着精巧鳞状罗纹的海扇,为什么会这样?

40年前,我问过同样的问题,这问题把一个普通的上学日变得终生难忘,正是从那一天起,神奇的自然界带给我的欢悦化为燃烧不息的好奇心,树立了我的生活道路。

(潘纯行摘自《黄金时代》1998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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