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余生
1997-09-22李庆军
李庆军
一 美国与二蒋
一九七O年四月一日,美国政府宣布:“中华民国”行政院副院长蒋经国将于四月二十日应邀访问美国。对此,美国舆论反应冷淡,均认为这不过是一种道别式的邀请,随后,美国就要和台湾“拜拜”了。众所周知,美台关系一直是“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的”,现在怎么了呢?
进入六十年代以后,苏联的经济、军事实力迅速增强,在全球范围内同美国展开了激烈的竞争。面对苏联咄咄逼人之势,美国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为了扼制苏联的扩张势头,刚刚上台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决定捐弃前嫌,联合中国共同抗衡苏联。此时,美中修好的最大障碍就是台湾问题,为了美国的利益,尼克松总统断然采取了一系列缓和与中共关系的措施:
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一日,美国政府宣布,放松对中国大陆人员往来的限制,六类美国人可以去中国大陆观光,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十九日,美国政府宣布,美国公司可以同中共进行非战略性商品的交易。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尼克松总统宣布,原来定期在台湾海峡为台湾当局巡航的美国第七舰队,今后改为不定期巡航,并同时表示反对向台湾提供一中队的F-4D型飞机。
一九七O年一月,美国参众两院投票通过,同意在《军事援外法案》中将准备送给台湾用以武装军队的五千四百五十万美元经费删除。
面对美国主子的这一系列“反常”举动,偏隅台湾的蒋氏父子顿时惶恐不安,以为美国要抛弃他们了。当时的台湾驻美“大使”沈剑虹在写给台湾的报告中哀叹道:“我们就要像垃圾一样地被美国佬扔掉了。”
实际上,美国现在并不想抛弃台湾,因为它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为了安抚蒋氏父子和台湾当局,于是,尼克松向蒋经国发出了访美的邀请。接到邀请,蒋氏父子犹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立即宣布将如期前往。他们希冀借此机会能说服美国改弦易辙,继续支持他们“防共,反共”。
二台独与游行
虽然美国舆论对蒋经国即将访美一事反应冷淡,可是,它却引起了总部设在纽约的那个所谓“全世界台湾独立联盟”的关注。四月二日晚,由联盟主席彭明敏主持,在总部的会议室里举行了委员会会议。“各位同仁,对于蒋经国的这次访美,我们台独联盟该不该有所行动呢?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就这件事研究一下,望各位都能畅所欲言。”彭明敏的话音刚落,副主席江鹏坚站了起来,说:“各位,我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我们应该借这次机会组织起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这样既能让蒋经国难堪,又能极大地扩大我们在国际上的影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江鹏坚的建议获得了一片赞许声。这时,宣传干事栗小峰呼地站了起来,悲愤地说:“各位同仁,国民党占我台湾,鱼肉百姓,此恨不消,何以为生2仅有示威游行是远远不够的。我决定,在蒋经国到美的那天引火自焚,以醒世人。”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哎呀,这可使不得。”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劝阻声。“我意已决,望勿再劝。”说完,栗小峰头也不回走了。
会议室里顿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妈的,老子跟姓蒋的拼了2他要是敢到美国来,我就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人堆里忽然有人怒吼起来。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秘书长郑自才在那儿红头张脸地嚷着。“郑老弟,稍安勿躁,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尸彭明敏慌忙制止,其它人也大都摇头表示反对‘
他们开始研究示威游行的行动方案。
那么这个“全世界台湾独立联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呢?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后,国民党从日本人手里接管了台湾,但是,由于国民党在岛内横征暴敛,大搞政治恐怖,终于导致了一九四七年台湾人民的二·二八起义。国民党对这次起义进行了残酷的镇压,从此国民党在岛内开始失去民心。尤其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溃逃到台湾以后,蒋介石担心“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为了站稳脚,对台湾上层人士明拉暗打,时时防备,处处排挤,渐渐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再加之几百万国民党军队的进驻,使小小的台湾岛不堪重荷,顿时物价飞涨,秩序混乱,当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久而久之,一部分台湾人便萌发了“台湾独立”,“驱除国民党”的思想。后来,这股势力得到了美日等国民党中一些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人的暗中支持,开始在岛内兴风作浪。
此前的“台独”运动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由台湾籍军官廖文毅领导。后来廖文毅在一九六五年被蒋介石用“大棒加胡萝卜”的手段所招安。几乎就在廖文毅被招安的同时,台湾大学的社会政治学教授彭明敏“挺身而出”,开始在岛内到处煽风点火,散布“台独思想”。“台独”思想直接危及国民党在台湾的生存。在这个问题上,蒋氏父子向来是毫不含糊的。尤其是蒋经国,更是极力主张严厉镇压“台独”分子。一九六六年,就在彭明敏一伙在岛内折腾得最欢的时候,蒋氏父子动手了。一夜之间,彭明敏等一群台独分子纷纷落网,但也有一些闻风逃往国外去了。随之彭明敏被判入狱十年。但是,美国政府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以“民主自由”为借口向蒋介石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要求释放彭明敏。一年后,彭明敏即被释放,但被勒令不准离开台湾。就在这个时候,美国人在一天夜里竟动用军用飞机将彭明敏偷运出了台湾。半年后,彭明敏被接到美国。有了美国政府的支持,彭明敏又有恃无恐起来。他联合起先前由台湾逃到美国的那些台独分子,扯虎皮拉大旗,成立了一个所谓的“全世界台湾独立联盟”,自任主席,大肆进行台独活动。虽然这个组织名曰“全世界”,实际上就是在美国,除了纽约和华盛顿以外,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它。正是基于目前这种状况,他们才如此积极地组织这次示威活动,企图借此扩大影响。三子弹与日程
开完会,已是晚上十点多钟,郑自才闷闷不乐,回到了家。妻弟黄文雄一见姐夫那个样子忙问其原因。郑自才把刚才开会时的情形说了一番,黄文雄眼睛一转,说:“姐夫,彭明敏他们不让干,咱们自己干,还怕杀不了他?“那,好么?”,只要杀了‘小蒋,我敢保证不出两天,全世界都会知道咱们这个组织的。而且,明摆着,蒋经国是老蒋的接班人,杀了他,肯定会给国民党造成混乱。到那时,也许我们还能趁乱一举夺得政权呢。”其妹黄晴美也帮腔说:“对,打死那个姓蒋的兔崽子出出恶气,他对咱们太狠了。”“那,好吧,”郑自才沉吟了一下,说:“明天我把蔡同荣叫来,咱们商量商量,就咱们四个干。”
黄文雄,台湾新竹县西门乡人氏,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黄家原是当地首富,广有良田,可是自从国民党逃到台湾来以后,一些党棍军阀借蒋介石削弱、排挤地方势力之机巧取豪夺,没几年,就把黄家的田产瓜分光了。当时的黄文雄、黄晴美正当十六、七岁,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幕,早已在心底埋下了对国民党强烈仇恨的种子。后来台湾出现了台独运动,兄妹二人很快成了骨干分子。别看黄文雄戴着眼睛,一副文质彬彬,白面书生的模样,可思想却十分激进,而且心狠手辣。此时他正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攻读社会学
博士,与现在的台湾“总统”李登辉是同窗好友。下个月他就该进行博士口试了,可为了“台独事业”,为了这次能“惊天动地”的行动,他毅然放弃了学业,一头扎到了筹划刺杀蒋经国的行动中。
第二天傍晚,蔡同荣兴冲冲地跟郑自才来了。四个人钻进了一间小屋,“蔡大哥,我姐夫把我的想法跟你说了吧,你看怎么样?”黄文雄问。“杀蒋经国,这事儿意义重大,我举双手赞成。不过,咱们这次只许成功,不可失败,一定要准备得万无一失才行。”
经过一番推敲,研究,最后他们决定用手枪行刺,为了防止引起当地警方的注意,手枪应在外地购买,此事由郑自才负责。行刺地点待搞到蒋经国访美的详细日程表后再定,最迟也得在十七日搞到那张表,此事由蔡同荣负责。他们还决定,为了避免引起警方及彭明敏等人的怀疑,这件事他们尽量用工余时间去准备,而且“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但是,在到时候由谁执枪射击这件事儿上,黄文雄和郑自才发生了激烈争执。郑自才执意由他负责射击,可黄文雄知道此去凶多吉少,难免一死,为了姐姐和外甥,他以自己没有家室为由,执意取代郑自才。争到最后,黄文雄有些火了,他威胁说:“姐夫,你要是再和我争,我就去警察局告你去!”一见小舅子如此坚决,郑自才只好让步。
争到了执枪的任务后,黄文雄自然而然地又想到子弹的问题。“要是能有达姆弹就好了。”他念叨说。“什么是达姆弹?”郑自才不解地问。“你们没听说么,美国最近发明了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新型子弹。这种子弹能穿透各种防弹衣,而且更绝的是它的弹头进入人体后会再次爆炸,谁要是被它射中了,立时就会毙命,这种子弹就叫达姆弹,普通手枪即可发射,要是能用这种子弹行刺蒋经国,那他就在劫难逃了。不过,这种子弹现在只限装备特种部队,很难搞到,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达姆弹?”黄晴美歪头想了一下说,“大哥,我好像听汤姆森上尉说过,他负责的那座军火库里储备的这种子弹如何如何厉害,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瞎胡吹呢。”那你能弄到这种子弹么?”郑自才插嘴问。“说不准。不过我可以试试看,尽力而为吧。”黄晴美说。
因为老娘正住在远离纽约的佛罗里达州拉特多市的弟弟家,于是,郑自才借口老娘病重前往探视,向彭明敏请了五天假,然后乘飞机到了拉特多市。到了这儿,郑自才顾不上欣赏当地旖旎的海滨风光,一头扎进了黑市寻找卖枪的“主儿”。可是,一连两天,他一无所获。私下里一打听,他才知道,原来在这儿枪械管理非常松,买枪非常简便,在任何一家枪店里,你只要出示一下有效证件登记后,就可以买到枪,根本没必要去黑市买枪。思来想去,没办法,郑自才只好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以自己的名义买了一支KS-65型袖珍手枪。可是,他哪里知道,后来警方正是根据“枪是以郑自才的名义买的”这条证据,将他由“从犯”升格为“主谋”的。
陪母亲住了一天后,郑自才“火燎腚”似地飞回了纽约。有了这支枪,黄文雄从此整天泡在射击馆里练习枪法。此外,他还请了一位拳师教练拳击,以对付行刺时可能出现的各种不测。
卡莱斯兵营附近有一个叫蓝玫瑰的咖啡厅,黄晴美就是它的主人。每天这儿的生意都不错。有许多士兵来此消遣,其中有个叫汤姆森的管理军火库的上尉来得最勤。这倒不是因为他嗜饮咖啡,而是他似乎对东方女人情有独钟。黄晴美的美貌令他垂涎三尺。但他那副“猪肚子脸”的尊容实在让黄晴美提不起来兴趣,所以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汤姆森不敢造次,只好每天都到“蓝玫瑰”来坐上一会儿,过过眼瘾。
这天,汤姆森又来了。还没等他进门,黄晴美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黄晴美异常热情地把他让进了最豪华的那个单间。服务生端来了地道的上等巴西咖啡。突然受此礼遇,汤姆森颇有些受宠若惊。待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俩,黄晴美紧贴着汤姆森坐了下来。她几乎偎在汤姆森的身上,诱人的女人体香直往汤姆森的鼻子里钻。汤姆森顿时勇气倍增,呼地一把搂住了黄晴美,嘴里“宝贝、宝贝”地叫个不停。
过了好久,他俩才分开。待激情平息下来后,黄晴美似乎有意无意地说:“上尉,给我弄几发达姆弹吧。”“什么?你要达姆弹干什么?”汤姆森吓了一跳。“亲爱的,别害怕。我大哥听说这种子弹的威力后,非常想弄几发来见识见识。又不是去杀人,这个忙你还不能帮么?”面对佳人的请求,汤姆森感到非常为难。这种子弹是被列为特种军火的,管理极严,弄一发都非常困难、非常危险的。一看汤姆森面露难色,犹犹豫豫不肯应允,黄晴美赶紧“添柴加火”,她又凑上前来,贴着汤姆森的耳根柔声地说:“你要是能弄来,我请你吃‘三明治”“吃三明治”?汤姆森忽然领悟了其中的奥妙,“好,一言为定。”他淫邪地笑了。
回到兵营,汤姆森以巡视为名,进了军火库。他支开了陪同他的上士史密斯,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存放着达姆弹的东北角。他们这支部队总共才装备了五百发达姆弹,都装在一个精致的弹箱里。汤姆森战战兢兢,打开弹箱,拿了四发子弹。等走出库房他才发现,自己的汗不知什么时候都流湿了衣服。
第二天上午,汤姆森装作若无其事地又来到了“蓝玫瑰”,径直进了那个豪华单间。一进来,汤姆森先仔细环视了一下,见确实只有黄晴美一人,他回手紧紧地扣上了门,然后,掏出那四发达姆弹,塞在了黄晴美的手里。黄晴美有如看见了金条一般,顿时喜笑颜开。“来,宝贝,还等什么呀?”说着,汤姆森急不可耐地抱起了黄晴美把她放在墙角的沙发上。黄晴美握着手里的达姆弹,顺从了他。
当天下午,黄晴美回到姐夫家,把那四颗子弹交给了黄文雄。
为了稳妥起见,他俩带着一只兔子来到了郊外,想检验一下这种子弹是否名符其实。黄文雄把一发达姆弹压进枪膛,放开了兔子。以为已获得了自由的兔子快乐地向前一跳,可还没等它落地,就被黄文雄一枪击中,“啪!”,随着一声低沉的爆炸声,那只雪白的兔子顷刻间血肉横飞。黄氏兄妹二人开心极了,他们仿佛看到蒋经国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本来,蔡同荣以为自己的这个任务最容易完成,因为他的一个好朋友詹姆士在白宫里任职,弄一份详细的日程安排表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他“点儿背”,和詹姆士家一联系,才知道他已在三月二十八日随美国政府的一个经贸代表团出访南美五国去了,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呢。看来,这个人他是指望不上了。一连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他也没能再找出一个能办这事的人来。这下,蔡同荣可有点慌神了。
关于蒋经国访美的日程安排,美国官方虽然会提前宣布,但那只能是大致的安排,一些细节则不会透露,而这些恰恰有可能是行刺成功的最佳依据,因此黄文雄他们把搞日程表这件事看得很重,交给了交际活络的蔡同荣去办。
今天已经是四月十三日了,这几天,黄文雄那边一再催要日程表,再弄不到,岂不要误了大事。一夜之间,蔡同荣就愁得起了满嘴的“燎泡”。第二天早上醒来,蔡同荣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日本三菱银
行美国分行的总裁横须寿一。此人的祖父曾任日本驻台湾的殖民总督,受其影响,横须寿一也一直梦想有朝一日日本能重新攫取台湾。出于这个目的,他十分支持台独运动,曾经暗中向台独联盟捐赠了大笔财物,并且同彭明敏、蔡同荣等人建立了很好的私人关系。由于工作需要,横须寿一结交了大批美国政府官员。那么求他办这件事,还是有点希望的。
主意打定,蔡同荣立刻驱车前往三菱银行。见了面,同横须寿一一说,横须寿一欣然应允,表示一定帮他这个忙。蔡同荣当然是打着台独联盟的幌子,谎称是为了更好地组织示威游行。
两天后,横须寿一派人送来了一份非常详细的蒋经国访美日程安排表。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黄、郑等人接过日程表,赶紧研究起来。
四主奴与讨价
一九七O年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十时。美国华盛顿安德鲁空军基地,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徐徐停下,舱门打开,站在舷梯上的蒋经国虽然神采奕奕,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但毕竟是整整六十岁的老人了,无法抵御岁月的侵蚀,已经银发斑驳,显露老态了。舷梯下面,早已有国务卿罗杰斯与助理国务卿基辛格等一大批美国各界人士在此恭候。蒋经国走下舷梯,罗杰斯迎上前来和他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一名美国少女给蒋经国献上一束美丽的郎金香。旁边的那一大群记者“嚓嚓”地拍个不停。此时美台的一举一动都事关美国与中共未来关系的走向,因此,这件事还是颇受世人瞩目的。
随后,尼克松总统在白宫前的绿草坪上为蒋经国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奏“国歌”,鸣礼炮十九响,然后尼克松陪同蒋经国检阅了美国陆海空三军仪仗队。为了安抚台湾,美国这次给予了蒋经国国家元首级的礼遇。仪式结束后,蒋经国一行由国务卿罗杰斯陪同,在大批军警的护卫下,驱车前往下榻的布莱尔大饭店。
车队驶上宾夕法尼亚大街后,出现了由台独联盟组织的示威人群。他们一边高举标语牌,叫喊着“国民党滚出台湾去”、“还我台湾”、“台湾独立”等口号,一边向车队扔鸡蛋和西红柿。突然,车子猛地停下来,蒋经国和罗杰斯没有防备,脑袋一下子撞在前面的座椅上。“怎么回事?”罗杰斯拉开车窗怒气冲冲地问。“不知道,前面的车子都突然停了下来。”警卫回答说。“快去前面打听一下”。罗杰斯命令道。这时,呼拉拉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聚拢到这辆贵宾车周围,将车严密地保护起来。气氛顿时变得相当紧张。“难道遇到了刺客?”罗杰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下旁边的蒋经国,发现他正不停地左顾右盼,看起来也挺紧张。“蒋先生,请放心,一点小问题,马上就会解决的。”罗杰斯礼貌性地安慰着。“烟,快看,前面那么多烟:”司机忽然指着前面惊叫起来。蒋经国和罗杰斯抬头一看,果然,前面不远处,一股浓浓的黑烟正在升腾着。过了一会儿,派去的人总算回来了,报告说:“刚才一个叫栗小峰的台独分子突然冲到街中央,点燃了自己浸满汽油的衣服,呼喊着台独口号,自焚了。前面的那些台独分子现在正叫嚣着给这个人报仇,他们冲破了警戒线,已经把前面开道的那几辆警车给团团围住了。”哦!原来如此!蒋经国和罗杰斯都松了一口气。他俩互相看了一眼,车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尴尬。稍顷,罗杰斯轻声命令道;“转道莱蒙大街。”
此次访美,蒋经国自感肩负的责任重大。临来前,他和父亲分析了此行结果,不外乎三种可能:一.说服了尼克松及美国国会中止同中共的接触,使美台关系重新回到“蜜月时期”;二.美国不肯放弃同中共改善关系,同时又承担保卫台湾的责任;三.美国彻底抛弃台湾。面对当前的国际形势,蒋介石深感第一种结果难以出现,因此,他给蒋经国定下了争“一”保“二”的目标。另外,他们还派人去同苏联进行了接触,打算如果真出现了第三种结局,那就一头倒向正与中共敌对的苏联人的怀抱以寻求保护,以免被中共“吃掉”。
第二天上午,在白宫的林肯厅,蒋经国与尼克松举行了美台高级会谈。会谈一开始,蒋经国先是缅怀了一番美台以往的那段“蜜月”岁月,然后道出了台湾的满腹忧虑:“总统先生,贵国前一阶段的一系列举动,使我国人民深感遗憾。中共是我们‘自由世界的共同敌人,我们还应该像从前那样共同‘反共,防共才对。希望贵国在处理与中共的关系时能够慎而为之。”听他说完,尼克松笑了笑,说;“副院长先生,我承认,中共确实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但她现在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这几年,苏联的军事实力迅速膨胀,已经超过了我们美国,所以,现在我们‘自由世界必须趁中苏关系恶化之际联合中国一起抗衡苏联,那我们才能在这强烈的竞争中占得上风。很显然,联合中共只是我们的权宜之计。请蒋先生转告蒋总统,我们没有也不会忘记老朋友,我们美利坚合众国政府永远支持台湾人民的‘自由民主事业。即使在我们改善同中共的关系的时候,也一定尽力援助台湾人民。任何时候美国都绝不允许中共进攻台湾。”
会谈进行了整整四个小时。其间,蒋经国使出了一切手段来阻挠美国同中共改善关系,但尼克松总统以美国的根本利益为重,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儿耐心地给这个不识时务的“奴才”做解释、安抚工作。
会谈结束。蒋经国悲哀地感到中美联合势不可挡,美台的“蜜月”时期就要结束。现在看来,只有趁此机会要求美国对台湾提供更大的安全保障,更多的经济援助才是最明智的。
回到布莱尔大饭店,蒋经国赶紧召来驻美大使沈剑虹,让他组织人连夜拟定出一份要求美国提供各类经济援助和安全保障的清单。
次日,即四月二十二日,基辛格来到布莱尔大饭店,代表尼克松总统再次会晤蒋经国,继续进行说服、安抚工作。蒋经国一看美方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只好就坡下驴,表示如果美国接受台湾在清单上所提出的所有要求,那么台湾将对美国与中共改善关系表示理解,并且不再反对。基辛格接过这份胃口极大的清单,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哪敢贸然答应,只好给尼克松带了回去。对于这份清单,尼克松虽感到有敲诈之嫌,但一想到近来中央情报局不断发现台湾正在同苏联频繁接触,为了防止台湾人倒向苏联一边,经过缜密的权衡,最后尼克松让基辛格通知蒋经国明天可以就此清单进行谈判。
四月二十三日,经过沈剑虹和基辛格整整一天的讨价还价,美国终于满足了蒋经国在清单上所列大部分要求。签字后,蒋经国虽然对美国与中共改善关系心里有些醋溜溜的,但毕竟蒋家小朝廷在台湾也能继续维持下去,因此蒋经国的心情还算不错,出席了美国政府在布莱尔大饭店为他举行的生日晚会,并回答了各国记者的提问。
按照日程安排,第二天上午,蒋经国由安德鲁空军基地乘飞机飞往纽约,准备参加由美国远东工商协进会为他举行的午餐会。可是,他哪里知道,这次他竟是踏上了一条血腥之路。
五转门与枪弹
通过研究蒋经国访美的日程表,黄文雄等人经过反复权衡,最后决定在蒋经国来纽约参加这次午餐会时动手。前几天,他们暗中反复勘察了午餐会举
行地——布拉萨大酒店的内外地形,然后制定了详细的行动方案。对这一切,警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明天,他们就要行动了,黄文雄已经抱定以死相拼的决心。人到了这个时候,大概也是最留恋生活的。晚上,黄文雄约来了他的情人,也就是彭明敏的秘书陈文静小姐。在一阵癫狂之后,黄文雄搂着陈文静,动情地说:“真希望咱俩能永远这样。文静,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么?”走?你要去哪儿!”陈小姐吃惊地问。被她这么一问,黄文雄才发觉自己失口了,忙掩饰说;“我能去哪儿?哪儿也不去。我不过随便说说。”说完,他赶紧低下头来,在陈小姐的脸上、身上不停地吻起来。陈文静也没再说什么,但她发觉今晚黄文雄似乎有些反常。
清晨,当陈小姐睁开眼睛时,发现身边的黄文雄早已不知去向。
离开陈小姐,黄文雄赶到了姐夫家。他和妹妹、姐夫以及蔡同荣一起,把整个行动方案又仔细地推敲了一遍,在确认确实没有什么纰漏时,他们出发-了。此时,时针已指向了十一点十五分。
三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位于曼哈顿闹市区的布拉萨大酒店附近。此时,酒店前面的大街上正热闹非凡。原来,由台独联盟组织的三百多台独分子正在这儿进行示威,他们手举五颜六色的标语牌,口号喊得震天响,吸引了大批的市民驻足围观。黄文雄和郑自才一见喜不自禁,这正是他俩需要的局势。趁此混乱,他俩混进了聚在酒店门口看热闹的市民当中。他俩发现,人群中便衣密布,他们那一双双鹰似的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寻觅着每一个疑点。黄文雄和郑自才提心吊胆,看来今天警方的防范非常严密,必须加倍小心才行。就在这时,突然两个魁梧的男子一左一右紧紧地挽住了他俩的胳膊。一看就知这俩人是便衣。他俩一愣,难道事情败露了?这时,其中一个男子出示了一下派司,说:“请接受安全检查。”黄文雄和郑自才只好乖乖地站在那儿。这两个便衣上上下下仔细地摸了一气,可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发现。“谢谢合作。”说完,他俩又寻找其它的目标去了。望着便衣的背影,黄文雄和郑自才好一阵后怕,幸亏事先想到了这一点,没把枪带在身上,否则结果真是不堪设想。那么,那支手枪在哪儿呢?原来它在黄晴美手里,过一会儿,预计蒋经国要出现时,再由她把枪送过来。蔡同荣把车停在了布拉萨大酒店的上一个街口,正和黄晴美坐在车里捱时间,忽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到了车旁,“嘭、嘭、嘭”,使劲敲了几下车窗。他俩抬头一看,原来是台独联盟的另一位副主席江鹏坚。蔡同荣和黄晴美一惊,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蔡同荣极不情愿地打开车门,让江鹏坚钻了进来。“蔡老弟,彭主席让你们立即取消这次冒险行动,否则他就报警。”江鹏坚焦急地说。“取消?笑话!”黄晴美断然拒绝。蔡同荣也表示不同意,江鹏坚说服不了他们,打开车门就要出去报警。蔡黄二人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图,哪能放他出去:蔡同荣一把把江鹏坚拽了回来:“江兄,请你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放开我!”江鹏坚生气地吼着,说完,猛地挣开蔡同荣,又要出去。“那就对不起了。”说着,蔡同荣抓住江鹏坚的衣领,一下子把他压倒在座椅上。“晴美,把他给我捆上。”蔡同荣喊道。一听说要捆他,江鹕坚拼着全身力气,一拳把蔡同荣打得眼冒金星,歪在了一边。接着,他打开车门,就要往下跳。黄晴美一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向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江鹏坚的双腿。江鹏坚的身子一半在车里,一半在车外,急得他扯开嗓子,拼命地喊了起来:“快来人呐!有刺客!”这时,蔡同荣坐了起来,他和黄晴美一起使劲地把江鹏坚拉进了车里。江鹏坚的喊叫果然惊动了几个附近的行人,他们纷纷朝这面跑了过来。情况危急,不得已黄晴美举起手枪,照着江鹏坚的脑袋就是一枪把子,一下子把他给砸昏过去。“蔡大哥,有人来了,你快把他拉走。”说着,黄晴美带着枪跳下了车。
蔡同荣的车子拉着江鹏坚,箭似地跑了。黄晴美对跑过来的那几个人说,刚才叫喊的那个人是她的哥哥,他们刚才是在闹着玩,现在他已经开车回家了。一看车子已经走远,这几个人只得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黄晴美转身朝布拉萨大酒店门前的人群走去。
那么,彭明敏怎么知道了这次行动了呢?原来,陈文静对黄文雄的反常百思不得其解,上班后还在想着。彭明敏见她有心事,一问,她就说了。没等她说完,老奸巨猾的彭明敏立刻猜到黄文雄可能要在今天刺杀蒋经国。但他并没有先报警,因为黄文雄毕竟是台独联盟的人,而且还是骨干。于是,他决定先派江鹏坚去阻拦,同时他告诉江鹏坚,如果黄文雄他们不听劝,那就赶紧报警,总之现在不能让他们把蒋经国给杀了。
混到人群里后,黄晴美也发现便衣很多,这使她不得不信加小心。为了不引起便衣的注意,她只好在人群里极其缓慢地挪动着。终于,她挪到了黄文雄身边。在郑自才的掩护下.就在俩人交错的一刹那,手枪由黄晴美的袖筒转到了黄文雄的袖筒里。这个动作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趁着人群的混乱,在郑自才的掩护下,黄文雄悄悄地隐藏在酒店正门左侧的那个大理石柱后面。
就在这时,十二点十五分,蒋经国的车子出现了。顿时,示威的台独分子们呼喊着口号、拼命拥了过来。警察们赶紧手拉手筑起人墙,阻挡着如潮的人群。蒋经国下了车,美国政府派来的两名警察和纽约市派出的两名便衣立即紧随其后,朝酒店门口走了过来。蒋经国微笑着登上了铺着红地毯的八级台阶。台阶两侧站满了警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藏在石柱后面的黄文雄、郑自才死死地盯着一步步走近的蒋经国。一级、两级、三级……蒋经国已经登上了最高的这层台阶,正准备随着大玻璃旋转门跨进酒店。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黄文雄猛地从石柱后跃出,冲过警戒群,拔枪就朝蒋经国射击。“拉住他!他有枪!”一个叫亨利·苏尼兹的便衣最先反应过来,向同伴惊叫道。眼见着刺客已经举起手枪,亨利来不及多想,奋力冲到刺客身边,用力向上一推刺客举枪的手臂,达姆弹贴着蒋经国的头皮呼啸而过。“啊!”围观的人群和警察一阵惊呼。子弹穿过大玻璃门,嵌在了酒店里面的一堵墙上,“啪!”随着一声闷响,墙壁竟被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一看第一枪走空,黄文雄又要打第二枪,但是亨利和其它几个便衣死死地缠住了他,根本没有举枪的机会。郑自才一见,赶紧冲过来给他解围。趁其不备,郑自才一连打倒了三个便衣,终于使黄文雄摆脱了纠缠,又有了下手的机会。
黄文雄刚才的那一枪,就把蒋经国吓了个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迈不动步了。保安只好架起他就往酒店里跑。可是,由于酒店的门是旋转门,蒋经国的身体又非常胖,慌忙之中他竟被旋转门给卡住了!这四个保安连推带拉,七手八脚地想把蒋经国弄进酒店。突然站在门外的那名纽约保安瞥见黄文雄的手枪又对准了蒋经国,出于职业的本能,他一下扑到了蒋经国的身上。“啪!”子弹正中这名保安的脊柱,顿时他的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疼得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妈的!”一见子弹被那个保安给挡住了,黄文雄气得发了疯,他不顾一切地举起枪又瞄准了还卡在门上的蒋经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四、五个便衣从后面猛扑了过来,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放开我!”黄文雄拼命挣扎着,还想起来,可是几双训练有素的大手死死地按住了他,使他丝毫动弹不得。接着,一个便衣夺下了他手里的枪,干净利索地把他铐了起来。这下黄文雄绝望了,他沮丧地低下了头。满脸是血的郑自才也被押了过来,刚才他遭到了警察的围攻,被警棍打了个头破血流。
这场惊心动魄、充满血腥的暗杀结束了,它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可对于在场的人,尤其是那些警察来说,却仿佛做了一个一生难释的恶梦。
死里逃生的蒋经国被几个便衣好不容易从旋转门上拖了下来,由于过度的惊吓,加之年事已高,他昏了过去,被紧急送往医院。
这次暗杀惹得蒋氏父子“龙颜大怒”,返回台湾后,蒋经国开始“反攻倒算”,对岛内的台独分子来了一次“清仓大处理,杀的杀,判的判,几乎使岛内的台独分子绝了根,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美国政府决定对黄、郑二人进行审判。台独联盟和俩人的家属花大价钱请了纽约著名的大律师本杰明·杰弗逊为之辩护。在杰弗逊的斡旋下,黄、郑二人被保释出狱,取保候审。也许是害怕那牢狱生活,没出几天,他俩竟弃保逃跑了。在美台警方的合力追捕下,第二年五月,郑自才在瑞士一小镇落网。虽然行刺时他手里没拿凶器,但警方经调查发现,黄文雄手里的那只枪是以他的名义买的,于是法庭确认他是主谋,判其入狱五年。而黄文雄虽经警方多次搜捕,却一直杳无踪迹,不知躲到地球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枪下余生的蒋经国又生活了十多年后,终于被死神召去了。随之,他生前全力举荐的台湾籍人李登辉当选台湾“总统”。因为是台湾籍人,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李登辉背叛了他的“伯乐”,逐步放松了对台独分子的控制,致使流亡海外的台独分子纷纷返回台湾,一九九一年,当年“刺蒋案”的两名主犯之一郑自才,经台湾当局允许返回了台湾。那么另一位主犯黄文雄现在到底怎样了呢?在失踪了整整二十六年之后,一九九六年四月,他突然在台湾露面了。他已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变成了两鬓银灰的老人,也已到了蒋经国当年的年纪。这二十多年来,他躲在了哪个国家,他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回来的呢?对于这些问题,他始终拒绝回答,现在还是个谜,
黄文雄获准回台湾,这表明李登辉对台独分子的纵容已经达到了极点。台独联盟也把这件事看成了他们的一大胜利,又是开欢迎会,又是开记者招待会,极力宣扬。蒋经国如果在天有灵,看到当年刺杀他的这两个凶手如今竟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台湾,一定会被气得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