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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剧的“戏说”现象评说

1997-03-31

知识窗 1997年1期
关键词:南昌大学戏说历史剧

主持人陈信凌

编者按:最近,本刊在南昌大学邀请部分专家举行了一次专题讨论会。围绕“戏说”型历史剧进行了多方“评说”。现将部分专家的发言稿刊登,以飨读者。

主持人陈信凌(南昌大学新闻系副教授,本刊特约主持人):《戏说乾隆》、《戏说慈禧》以及《宰相刘罗锅》等电视剧,一反传统历史故事片的旨趣。它们借助真实的历史人物、场景、时间。却不尊重在那种特定时空背景下历史人物的实际作为,历史的先在性被任意肢解,一些文化层次较高的观众认为这是糟踏历史的粗暴举动。但它们却总能撩起许多普通观众的欣赏热情。报刊上议论这些作品的文章倒有不少,但基本上是在细枝末节处议论,比如指出刘墉实际上不是文字狱的反对者,而是积极的推行者。等等。现在请各位正面讨论一下电视剧的“戏说”现象。

一、产生与流行

刘仁圣(南昌大学人文学院党委书记、新闻系教授):确实,影视界刮起了一阵惹人注目的“戏说”风。一段时间里,你只要打开电视机,旋钮从左拧到右,总会有三两家在“戏说”,在“新编”。身穿锦袍,戴着墨镜的皇帝,折扇一挥就扫倒两三个,俨然是武林高手;那个背驼的宰相,大段大段说的,都是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话。人物性格离谱,故事情节走样,真所谓“是也不是,不是也是。”这股戏说风从港台刮来,内地制作紧随其后。而且这种历史题材的二度创作已经不局限于影视片,流行歌曲、商业广告中也常有所见。甚至专为开发儿童智力的书籍也好“戏说”。有一道智力题为:大禹治水为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答案竟是:忘了带钥匙。

邓长荪(南昌大学新闻系主任、教授):“戏说”类电视剧的出现,也有电视自身发展的原因。在我国,电视是一种宣传教育工具,同时又是一种娱乐工具。电视文化是一种通俗的大众文化,它深入千家万户,全方位地面向社会各阶层的观众。这就要求电视媒介用多样化的节目,去满足观众多方面的需要。既要庄重典雅。又要轻松活泼。既要深沉悲壮,又要风趣幽默。既要教育人、鼓舞人,又要愉悦人。“戏说”类电视剧正是适应这样一种社会需要而出现的。

熊晓萍(南昌大学新闻系副教授):自80年代以来,一种被称为“新历史小说”的作品,如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妻妾成群》,刘震云的《温故一九四二》,须兰的《宋朝故事》等等,对历史表现出很大的随意性,看重的是创作主体的介入,描绘的是作家心目中的历史,全然不同于传统的历史小说。而影视作品《戏说乾隆》《戏说慈禧》更是大量虚构历史,随心所欲地演绎故事。在这些作品中,编导们似乎对历史不再像往日那样恭敬,以往不可超越的限度被抛在了一边。显而易见,叙述历史的旧有模式遭到了颠覆性的冲击。这种趋势已经成了事实,只有面对它而无法回避它,无论你持何种看法。

主持人:大致说来,戏说类历史剧、历史小说、新历史小说的共同之处是都涉及到了历史,又都或多或少地背叛了历史。确实如熊老师所说。它们三者又是有所区别的。戏说型历史剧将历史像芝麻一样捡起又丢弃,丢弃了芝麻之后,它们又没有随即捡起西瓜。也就是说,编导们放弃了对历史真实的修复,主要不是为了突出一种苦心孤诣的艺术实验,这使它与后二者区分了开来。那么,为什么单单会在电视上出现这样一种轻慢历史,在艺术上又无新异探索的戏说型作品呢?

吴忌(南昌大学新闻系副教授):这恐怕要从电视的特性上寻求答案。从根本上说。电视制作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艺术创造活动。在人力与物力上的高消耗,决定了它得讲究投入与产出,而这方面最终的决定因素是收视率。电视人考虑得最多也是最棘手的问题是:怎样使荧屏成为一个有尽可能多的观众关注的弹性空间。这一点与小说、诗歌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小说、诗歌要是读者不多,作者可以辩解说自己预期的读者就是圈子里的几个朋友,或者干脆就是为下个世纪的识者准备的,而电视的编导绝对不会说出类似的话。为了提高收视率,制作者还经常采用变形、夸张的手段。对现实的极度变形与夸张,就出现了情景剧。对历史的随意变形与夸张,就出现了“戏说”型作品。

刘:这类作品能广泛传播,除了编导注重作品视听效果的营造外,还与观众的欣赏心态密切相关。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常常不是谋求从影视欣赏中获得什么,而是希求从中失掉什么。那些典雅厚重的作品往往劳精费神,唯有悦耳娱目的作品才可以让人们在轻松的笑声中抖落一天的疲劳。此外,经营者的商业炒作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存在的依据

主持人:戏说类电视剧遭受到了一些人根本性的否定。其主要理由就是它们粗暴地践踏了历史,视历史为儿戏。这显然是一种应该引起重视的意见。

吴: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戏说型历史剧不是历史教科书,它们不存在真实地再现历史的企图,自动卸下了按历史原貌重现历史的担子。出现在那里的历史,是经过随心所欲改造的,目的是为了达到最佳的视听效果。

熊:人们对于历史,历来是带着一种崇仰的态度去看待的,因为“真”使它获得了巨大的威望。涉及到历史的文学作品,大多表现了对历史的充分尊重。尽管其中也有虚构的成分,但历史的基本规范基本面貌不可逾越。

吴:在我们的传统里,历史具有特殊的价值。如果能证明一个现实举措“古已有之”,其合理性便不言自明。历史还具有一种伦理的威慑力。唐朝宰相韦安石甚至因此认为史官比宰相拥有更大的权力:“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贤臣所以畏惧者也。”对历史的过分珍视,竟还使得描摹历史真貌成了评价非历史类作品的一个标准。

前人表达他们对杜甫诗歌的赞赏之情,便是通过论证它们捕捉了历史的某些真实图景,进而称之为“诗史”而最终完成的。这个标准今天还在广泛地被采用。显而易见,这个标准不适应“戏说”型历史剧,因为它们的存在依据并不在于负载了一段真实的历史。

邓:一种文化形式,能不能存在和发展,主要不在于它是“戏说”还是“正说”,是高雅还是通俗,而要看社会是否为它提供了存在和发展的条件和土壤。“戏说”类电视剧是电视这种现代化大众传播媒介,充分运用自己的传播优势,为适应尽可能多的观众的需要而制作的。观众的广泛性为它的存在发展提供了条件与土壤。在另一个方面来说,我国的报纸、广播电视必须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这是丝毫不能动摇的。但同时它们也必须适应市场经济,在将社会效益放在第一位的前提下,注重经济效益,这也是我国电视事业持续发展的需要。

三、负面影响

主持人:一些成功的戏说型历史剧刺激起了广大观众,尤其是中低档文化水准的观众浓厚的欣赏欲望,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这类作品在频繁的被接受过程中,会不会带来负面影响?

刘:戏说型历史剧以其具备的娱悦功能而被肯定。如果把握得不好,娱悦往往会表现为媚俗。它们往往利用历史上与名著里的人物、事件的知名度,演绎男女

故事,把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简单图解为男人女人的两性关系,把历史人物的战场角逐变成男人女人的多角竞争。孟姜女哭长城,作为反对秦王朝暴政的故事,本已家喻户晓,可是在某音像制品中,孟姜女与她丈夫范杞梁之间凭空加进了一个爱情“第三者”,而且这第三者恰恰是孟姜女痛恨的秦皇的宝贝女儿。于是,盂姜女痛不欲生哭长城的原本意义消解了,剩下的是报复情敌的满腔仇恨。

熊:像《戏说乾隆》这样的作品也不宜过多提倡。只有取乐,没有思考与深度。尽管可供人一笑,但一味推崇游戏人生的立世原则,难免不产生否定终极价值,追求当下享乐的后果。

刘:其实,大众对文化的需求,不仅是娱乐与消遣,还有提高精神境界的一面。前者是生存需要,后者属发展需要。只有把满足生存需要与实现发展需要联系起来,文化消费才会有正确的方向,才会既接纳“戏说”,而不停留于“戏说”。

邓:一类电视剧是否具有负面影响,主要不取决于它的表现形式。粗质的瓶子可以装真正的茅台酒,而精致的瓷瓶,尽管贴上茅台酒的标签,也可以装白水兑酒精的假货。既云“戏说”,戏说类历史剧自然就侧重于游戏、娱乐。创作者姑妄言之,观众姑妄昕之,大可不必从历史上查出处,找证据,也不宜把它和严肃的作品相提并论。这类作品面临的课题是应该把握好两个度,一是应当有益无害,你可以不拘一格,但不能借“戏说”之名宣扬封建的糟粕;二是不能“戏”得太离谱,梁山伯与祝英台。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深闺小姐,把他俩写成武林高手,就难辞胡编乱造之咎了。

吴:戏说型历史剧蕴涵的虚假的历史讯息,很可能被年轻一辈当作“信史”接受,这恐怕是其最具体的负面影响。历史的呈现一般通过两种途径。一是史学著作,一是历史小说。显然,后者与历史真实的距离更远,但它却传播得更为广泛。鲁迅先生说:我们国民的学问(指历史知识)大多数是靠着小说和从小说编出来的戏文。确实如此,人们对三国的了解,大多便是得之于小说《三国演义》。在这个知识体系里,曹操是个敢负天下人的巨奸,周瑜才高器小,孔明大智大勇。郭沫若曾郑重其事地撰文替曹操翻案,但曹操在众人心目中至今仍是个白脸奸臣。这一切还是电视之前的事情,电视的出现,使历史的呈现多了一条途径。可以说,年轻的一代将普遍地越过史著与小说,直接从电视里感知历史。对真实历史的一无所知,将会使他们毫不戒备地接纳被“戏说”型剧目扭曲了的历史。

熊:就像一位小学生将“咳不容缓”当成正经成语写进自己的作文里一样。

(责任编辑/韩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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