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看牙记

洪　梅

我小时候多病，又吃多了四环素，所以长就了一口千疮百孔、好生龋齿的黄牙，使我从不敢露齿大笑。自接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的牙齿就成了全家人担心的焦点。早就听说在美看牙贵得惊人，这对我们这些穷留学生来说，无异等于破产。

谁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第一学期，我的门牙就被一只苹果弄断。我抓过镜子一照，差点哭出来。因为我天天还得作助教给学生带课，不张嘴是不行的。然而，想想银行里仅有的那几百块钱，又实在没勇气去找牙医。

以后的几天里，我总是低着头，说话尽量用书本挡住嘴。可是这个“黑洞”还是被一个男学生发现了。他先是一惊，随即就在教室里大笑起来。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我那窘劲儿就别提了，真希望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那天一下课，我不顾一切地冲到离学校最近的一个牙医诊所，为我检查的是一位漂亮的金发护士。谁知我刚张开嘴巴就让她吃了一惊，什么都没说转身匆匆走了。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他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他笑眯眯地拍拍我的手背问：“怎么啦?”一肚子的委屈和烦恼，竟使我边说边抽泣起来。大夫耐心地听我讲完才微笑着安慰说：“别担心，我们会把它弄好的。我知道你们这些刚来的外国学生很不容易，所以我只收你一半费用。不过在开始治疗之前，先请护士小姐给你讲一些事情。”这时，护士小姐捧着一托盘东西进来了。她先让我含一粒红色的药片，然后让我按自己的习惯刷牙。刷完了就让我照镜子，哇，嘴里竟还有许多角落的红色根本就没刷掉。于是护士小姐耐心地教我怎么握牙刷，怎么刷牙的背面和凹槽部分，临了还发了三粒红药片作回家练习之用。

过了一段时间，大夫为我兜好牙套，又把满口的牙清洗一番。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有了一口又白又齐的牙齿。从此我一反常态，特情愿咧嘴大笑，展示我这口漂亮的牙。虽说半价也花去了我全部的存款，还借了200块钱的债。可从此和别人在一起那种坦然自得的感觉，让我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美国人特别重视口腔卫生，他们从小就定期作牙齿检查和清洗，一有问题就及时矫正和治疗，所以几乎每个人到老都能保持一副健康、清洁的牙齿。相比之下，我们常常把刷牙当作小事一桩。许多刚出来的留学生和访问学者，大约是节俭惯了，一把国内带来的硬毛牙刷一用就是一两年，更别提花成千上百的钱去作牙齿检查和治疗了。我的同事老邹，多年患慢性牙周炎，加上抽烟、喝茶积下的牙垢，牙床都发了黑。但是这个老邹牙疼得宁肯含冰块也不肯去看牙，医。他说，美国的牙医太宰人了。结果有一天，一个学生在大庭广众之中捂着鼻子说：“邹先生，你的口臭太厉害了!”弄得他很下不了台。

渐渐地，中国人开始意识到这小事一桩却关系到国格问题，于是开始按照牙医所说，每三个月换一把新的软毛牙刷，舍得买几块钱一瓶的漱口水和高级牙膏。开始买昂贵的牙医保险，定期作牙齿检查和清洁。甚至，有的三四十岁第一次像小孩子一样戴上钢丝牙箍作整形。

差点忘了，这次看牙也让我闹了个笑话。当我一本正经不无钦佩地给美国同学讲述“红药片”的方法是多么科学、多么有效时，他们竟哄堂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那是妈妈们在教二、三岁的宝宝学刷牙时用的办法!

寄自美国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