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硬汉
1996-08-28万元陈军
万元 陈军
西藏军区有一个十分了得的汽车团。这个团是全军汽车团中建团最早,人员、车辆编制最多,装备最新,驻防海拔最高,完成运输任务量最大的团。40多年来,该团官兵在世界屋脊的漫漫“天路”上行驶了5.6亿公里,相当于环绕地球1.4万周,共运送各种物资400多万吨。就在这些近乎枯燥的天文数字后面,有着一个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好几辆车一下连车厢都陷了进去。他让大家用大衣和军被在雪地上铺出一条“绿路”
汽车团的老兵,谁都能说出一二段“车队历险记”。
那次,八连奉命闯入海拔6300米的强拉山无人区,为快断炊的边防营送粮。
在这堪称世界上最高的公路地段,由于很少有车辆经过,路面长期被冰雪覆盖,表面看起来相当平整,但实际已成了很深的浮土。八连的车队刚开上这段路面,好辆车一下子就连车厢都陷了进去。
要把陷进去的车拖出来,必须首先卸下车上的货物。在如此高海拔的地方卸货,其劳动强度是内地的20倍。八连官兵们费尽常人难以想象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货物卸完。之后,他们采取用三辆车拉一辆的办法,把陷进去的车一辆辆往外拖。
当时只有16岁的刘恒对这次陷车记忆犹深。他趴在地上,用手指使劲抠开塞住底盘的胶泥,让车一米一米朝前拱。陷车第一天,他的车往前拱了不到100米,而他两次累瘫在地上。
八连在强拉山被堵了三天三夜。对于官兵们,和累一样要命的还有难忍的饥渴。饿了,他们用加水桶当锅煮
面疙瘩。由于海拔太高,水烧不开,面疙瘩根本煮不熟,全煮成了夹生的面糊糊。渴了,大家便放水箱里的锈水喝,直喝得人人都想大呕一场。
凭着吃生面糊喝锈水,他们终于闯过了强拉山。
在教导员张世明的心里,几年来一直逶迤着一条鲜明的“绿路”——
那年大年三十,他接到命令,率两个连队到甘肃柳园拉紧急救灾物资。他们连夜出发,行至五道梁时,大雪封山。张世明和战友们被阻在了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的路上。考虑到一两天内不可能通车,张世明便把大家带的压缩饼干全部集中保管,统一分发。就在举国上下万家团圆的时候,他们却靠干粮充饥。而且,即使是这种麻将牌大小的干粮也没有多的,每人每天只分到5块。
到第五天,眼见干粮即将告馨,而大雪还没有要停的样子,张世明决定立即上路。他和其他干部商量,让大家都脱下皮大衣,打开绿军被,用皮大衣和绿军被连接起来,在雪地上一段一段地铺出一条生路。
车队辗过大衣和棉被……
顺利通过五道梁后,张世明和战友们才突然发现,没有了皮大衣,一个个都已冻得通体冰凉!
周维凡请人代笔给相恋6年的未婚妻写信,告诉她自己已成了残疾。听到妻子的回答,卿富贵禁不住双眼发潮
由于特殊的服役环境,汽车团的官兵们大多有着特殊的情感经历。
战士周维凡算是个不幸的幸运者。
在一次单车执行运输任务时,已超期服役4年的他被突然降临的暴雪围困,进退不能。等到第二天战友们前来营救,把他从驾驶室扶出,他的手指已经冻残。
做完截指手术,周维凡请人代笔给相恋6年的未婚妻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已成残疾,不愿连累她,让她另找一个健全人。未婚妻接信后,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被冻残手指,误以为他当了干部,不想和她结婚,是编的谎话,便急忙赶到部队来看个究竟。
当她抓住他的手,看清他的手指果然已被截掉,立时哽咽着说:“我不嫌弃你,只要你不是真不想和我结婚,我就嫁给你!”
连队当即给他俩举行了婚礼。在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时,战友们一次又一次为他俩热烈地鼓掌。
现在,说起他婚礼上战友们的掌声,周维凡仍很陶醉。他说,他知道战友们是真的为他高兴,是发自内心地为他祝福。
与周维凡婚礼上的喜气相比,军嫂陈玉华的探亲有些难言的苦涩。
陈玉华是四川简阳县的小学教师,暑假抱着未见过父亲面的儿子卿剑到拉萨探望当副连长的丈夫卿富贵。她到拉萨时,正赶上卿富贵带领的车队被塌方阻在了几百里外的通麦。她只得怀着失望的心情在连队里等着。几天后,儿子突然生病,高烧不下。连队离医院又有十几公里,陈玉华不想给部队添麻烦,便悄悄请战友用自行车搭着自己和孩子赶往医院。在医院,孩子呕吐不止,哭个不停,陈玉华心疼儿子,又想到丈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连队,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好不容易与丈夫打通了电话。卿富贵在那头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她哭着答:“你不是想看儿子吗?我带他来看你!”
听到妻子这样回答,卿富贵也不禁双眼发潮。他想象得出,为了让自己见上儿子,妻子一路上吃了多少苦。从成都到拉萨,坐火车换汽车,那是20多天的长途颠簸呵!但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电话里安慰妻子:“路一通我就回来!”
可是,陈玉华母子在拉萨等了15天,一直等到该返校开课了,路也没通。临走前,陈玉华给丈夫留下了儿子周岁的照片,还有一封长信:“富贵,等不到你,我和剑儿不得不走了,明年暑假,我还带他来看你……”
卿富贵回来含着泪读完了妻子的信。这以后,他每次出车,总不忘要揣上儿子的照片。
简营华整个人被埋没,只有一根手指头露在外面。几百辆车汽笛齐鸣,向于中强致哀
除了情感的付出,汽车团的官兵们有时还不可避免地要牺牲生命。在他们的面前,每一次塌方、雪崩和泥石流都隐藏着死亡的威胁。
1988年7月,战士伍建伟考上了陆军学院。他写信把这一喜讯告诉家里,并说上学前可以回一趟家看望父母。全家人都为这一喜讯高兴。可是,左等右等,没等到伍建伟回家不说,反而等来了他在执行最后一次运输任务时不幸牺牲的噩耗。
简营华的死相当惨烈。他和战友们奉命赴日喀则运粮,在行至仁布与江孜县交界的途中时,遇上了泥石流。凶猛的泥石流将他的车掀翻,并连车带人一起冲了很远。泥石流过后,战友们寻找他的遗体,发现他只有一根手指头露在外面,整个人都已被埋没。
志愿兵于中强的尸体都没能找到。那次,车队到察隅执行运输任务,返回拉萨时途经迫龙天险,正遇上天下着小雨,山上不断有飞石向下滚落,带队干部让大家谨慎慢行。于中强的车走在最前面,行至一个转弯处时,路基突然坍塌,后面的驾驶员甚至没来得及喊他一声,便见他连人带车垂直掉下了深涧……
几年后,团车队再次到察隅执行任务,在经过于中强牺牲的地方时,集体把车停下。大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中华烟和点心、干粮,抛向他牺牲的河谷,并在心里默默地说:“于中强,战友们看你来啦!”最后,几百辆车汽笛齐鸣,向于中强致哀,雄浑凄厉的汽笛声久久地响彻整个山谷。
如今,世界屋脊上仍时常喇叭声咽!
责任编辑彭明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