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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难买老来俏

1995-12-30李克因

祝您健康 1995年7期
关键词:窝囊茶友朱雀

李克因

“有钱难买老来瘦”,这是上年纪的人常说的一句老话,成了口头禅。虽属民间俚语,似有一定道理。少一点臃肿蹒跚之态,多一点避免高血压、中风的可能。哪买去?

用此模式可组成若干名言妙语,如“有钱难买老来福”之类。“有钱难买老来俏”,则是我85高龄茶友老江的创造。

说来话长。十多年前,我常在当时的太平公园,今郑和公园的朱雀楼活动,是为了避免机关人来客往的干扰,在此地闹中取静,从事公私文务。到这里喝茶的都是退休或离休的老者,花一角钱泡上粗叶子,就可坐上一天,中午或用自备的干粮、菜肴,或到楼下吃碗阳春面、肉丝炒面之类,便宜得很。因为是多年的老茶友了,所以话题很多,海阔天空,并无忌讳。我在一角耍笔杆,他们也不来搭讪;见我空下来,也偶有凑过来聊上几句的。因此颇交了几位比我年高的老先生。相逢于江湖,也相忘于江湖,彼此并不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只是做为生活一乐罢了。老江是常凑上来的一位,当时就已七十有余,已退休多年,是位资深的汽车驾驶员,为抗日战争、建设中华出了不少血汗。他精神矍铄,又文质彬彬,看来像位教书先生,闲谈龙虎金陵、江南小镇、印支风情,显见知识渊博。

商品经济推开后,朱雀楼改为经营他业,众茶客星散,各自另谋去处。好在当时还有一些经济茶室,分布在白鹭洲、九华山、鼓楼等处,都是众老者寻觅试坐之处,据说大多认为不如朱雀楼便当、舒服,但也无可奈何。有一天,我忽然在盆景园内船形茶室碰到了几位。他们是“铁哥们”,谈得来,寻来觅去,相互串连,总要聚在一起的。

这里面就有我的茶友老江,当时他已八十有五,仍然腰杆笔直、不显“翁”态,仍然说着一口上海普通话,眼睛一眯仍然透出几丝聪慧和“狡黠”,仍然独来独往挤公共汽车,发起议论来仍然惯于用“那么”二字带一个停顿,表达语气的转折。唯一的改变就是脱去了中山装,穿上了显然是廉价的夹克衫,因而更增加几分潇洒风度。

他坐茶馆一向很自觉,总是自带原来装什么食品的带盖玻璃瓶,说是以免因吃酒而弄腥了公用茶杯。那天中午11时半,他准时“开饭”,喝了二两低度“洋河”,吃了老伴给他准备的炒虾子和花卷,在微醺之中,仔仔细细且津津有味地观察一位老茶友架着“二郎腿”的足。那足套着带花边的尼龙丝袜和当时正流行着的那种有蓝纹的李宁牌运动鞋,且是时髦。他卟哧笑了。

老茶友不好意思,自我解嘲“老来俏”!

“有钱难买!”85翁老江一本正经指着自己胸膛,“俏,在这里。难得有颗童子心!咱们一步一步向前走,谁都有撒手那一天,那么,活一天,就高高兴兴过一天。想吃就吃。想穿就穿。天天想到老,老腔老调,老滋老味,那样活着究竟有啥咯意思?”

我觉得他的话很切实,很有味道。但无法把那味道描写出来。我只好借他的吉言,来鼓励自己和老友。年纪大了,容易感到时间过得更快,真个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怎么办呢?只有怀着一颗童子心,漫步前行,过得潇洒一些。老而心里窝囊,身上窝囊,整天别别扭扭,拉拉塌塌,这个老境也就没啥意思了。

去年某一天,我忽然发现盆景公园已经关起了大门,不再接待游人与茶客。老茶客现在已经几乎无处可坐了。不知老江如今做何消遣?如何消此长昼?我想,哪一天会在太平北路珍珠公园一带会到他的。他说过,中午吃过酒后,下午还有一遍——在珍珠公园的小吃摊上,“弄一串炸臭干,要一盘炒田螺,再咂他二两。嘿,那味道……”老先生眯着眼睛,带着向往和满意的神态。那韵味是十足的,可惜我这拙笔描写不出来。

人不应该老是抱怨这、抱怨那。抱怨得尽管合理,却无济于事。所以也需要创造点满足。老江就是这样一个人。活得俏而潇洒。愿他实践自己“知足长乐”的观点。他会活到一百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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