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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里有一支“草帽歌”

1995-03-31

清明 1995年4期
关键词:草帽厂里厂长

秀 兰 俊 明

刚走进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梁主编吗?”“你是?”“啊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姚登磊呀!”啊,我一下子想了起来,洞山乡石棉瓦厂的党支部书记,两年前我们采访过他的事迹。一个黑黑壮壮的中年男子汉,土生土长的淮河边上的“土里巴人”,于是在电话里我们神侃了起来。

姚登磊告诉我,他和老厂长换了位置,现在他成了厂里的“一把手”,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太重,怕把老厂长一手创下的家业给搞砸了,想请我给他出出点子,我一个搞文艺的人,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能给他指出什么“前进方向”?于是我就给他来个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我问他:登磊,你看我能给你们什么帮助就‘指示,我一定尽力而为。这一说,登磊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了起来,把他弯在心里的小九九全盘托出。他说,老厂长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他想给老厂长“树碑立传”,所以想起我来,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桩采访老厂长的事。那次姚登磊请你们写他的老厂长。可是文章写出来后,老厂长就是不让发。老厂长是个犟老头儿,他不让发,我们只好把文章放进抽屉里“冷冻”起来,两年后的今天,姚登磊又提起这事。他说,我总琢磨着这是我上任后要上马的一个“工程”,老头子想当无名英雄,我就要宣传宣传他。宣传了他也就是宣传了我们的厂子,这不是很好的软广告吗?像我们这样的乡办小厂能办成如今这样不容易,需要社会上方方面面的理解和支持,需要扩大知名度。果真是年轻人的脑子灵光,思维方式和老厂长就是不一样,看来,他想要我们宣传老厂长是有多意性的,然而他的这种想法难道不对吗?在现实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多思多想多意难道不正是企业家们所具有的吗?特别是像姚登磊他们这样的小厂,在一穷二白的黄土地上白手起家撑起了一片天,是多么的不容易,是多么的需要社会各界的理解和支持。于是我答应姚登磊二件事,一是马上组织市部分业余作家们参观石棉瓦厂,让作家们感受感受,了解一下他们办厂的艰辛,二是把两年前“冷冻”起来的稿子拿出来,重新整理发表。我的想法一说出,姚登磊大为高兴。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表示感谢,希望此事早日成行。

于是,我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我和老高去采访淮南市石棉瓦厂的一幕幕事儿来。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初的一天,汽车载着我穿行在闹市区宽阔的马路上,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各色个样的招牌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充分显示着都市的繁华,而那川流不息的行人和奔驰而过的汽车却又甩出一串令人心烦的噪音,这世界就是这样矛盾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们熟悉而又让人追忆的声音,那就是为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而重温的那些颂歌。词还是那是那些词,旋律还是那个旋律,但现代的电子配器早已大大丰富了那些音乐的内涵,那飘洒在空中的美妙音韵,使我们这些过来人不由的浮想连篇……

汽车行进到淮南市田家庵国庆路正东二百米处停住了,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门口大牌子上写着厂名:淮南市石棉瓦厂。如今这个乡办小厂已是全省明星企业之一,在淮南市也小有名气,自然这个厂的厂长丁怀修也成了“明星”人物。丁怀修是什么样儿?没见过,他的发家史呢?报纸上刊登过,广播里宣传过也算知道个大概。一个乡下人把一个二百多人的小厂闹的红红火火,并在这闹市区里扎根,这个“土老帽”到底有什么能耐?我们的脑子里打了几个问号。

陪同我们一道采访的田家庵区宣传部长把我们领到厂长办公室,宽大的房间里没有暖气,又是靠北边见不到半点阳光的房子,嘴里喝着热茶,心里还在打哆嗦,值班的同志说:“厂长在车间,请你们等一等。”这大冷的天让我们坐冷板凳,一分一刻的时光都觉得难捱。我们环视着丁厂长的办公室,让我们难以置信,这就是“明星”企业家办公的地方。一张办公桌是老式的“一头沉”,桌上摆着一部普通电话机,墙角的衣架上挂着雨衣和蓝色的1日工作服,还有一顶破边的旧草帽,地上丢着一双沾满泥浆的旧胶靴。偌大的办公室显的有些空空荡荡的,这和我们见过的企业家的办公室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在焦急的等待中,我们只好无可奈何地聆听街面上时而飘过来的音乐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总算盼到丁怀修进来了,脸上笑成了一朵秋菊花,直说对不起,车间有点事得处理处理,一身工作服。地道的老工人,倘若他站在厂门口,我们准会把他当成看大门的老同志,这就是丁厂长吗?这就是现代化管理模式中的。明星“大款”吗?我们怎么也对不上号,中国有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然,采访中,他给我们的第一个信息就让我们目瞪口呆,他们所领导的这个小小的石棉瓦厂从一九七九年起到一九九三年了创造了固定资产产值、利税三个增长100倍的事迹。他说的是那样轻松自然,像是和老朋友拉家常一样,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时髦的言词,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他说:“这有啥稀罕呢?一靠上面的政策,二靠厂党支部书记的支持,三靠全体职工艰苦奋斗,还能干不好吗?哪能是我丁怀修一个人的成绩呢?光靠我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多钉,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寻问他的经营秘密,他的绝招,因为在当今国有企业、集体企业大都处境艰难,像他们这样一个乡办小厂在一无资金,二无国家计划价格材料的状况下,靠自己一双手,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飞速发展起来,倘若他不是一个能人,他能够把这个摊子铺排的这样好吗?我们还是一个劲地追问着不放,他仍然是那么一付笑咪咪,轻松自若的样儿。那一付忠厚、坦诚的憨态像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回答老师提问那样:“我真的没啥绝招,什么开后门,搞回扣,开新闻发布会上电视等这些新鲜玩意儿咱们一样不会,过去咋干还咋干,靠质量、靠信誉、靠大伙合力拼命干……说起来也许你们不信,连我们的业务关系户上门俺都不陪,一不送礼,二不请客,到吃饭时间四菜一汤,吃饱吃好不就行了吗?咱们不搞铺张浪费,讲排场那一套……”我们了插话道:“现在社会上流传‘四菜一汤,生意跑光你们既不给回扣,又不宴请,客户还来订货吗?”丁厂长很有把握地说:“来,新客户还不断增加呢!主要是产品质量好,有信誉,谁不想到买到称心如意的好东西呢?例如1991年寿县一次订货15万张,我吃住在厂里,一个月就按质按量交货了,人家还表扬了我们呢!”一上午过去了,我们心里觉得有些遗憾,原本想从丁怀修身上挖出一点闪光的东西,看看新时代企业家潇潇洒洒的风采,可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得到,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准北大地上极普通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形象他是我们采访的许许多多企业家中独特的一个。

采访归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丁怀修的形象在我们脑海里时时浮现,但我们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他,他算是那一个档次上的企业家嘛?他太普通了,普通的让我们为难。然而,我们却忘不了这个普通人,并为他久久地思索着……

山上有棵小树,山下有棵大树,我不知

道,我不知道哪个更高,哪个更大……下雪了,天晴了,天晴莫忘带草帽……

大清早,拉开窗帘,哦,好大的雪,满山遍野一片洁白,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这是江淮大地上今年冬季下的第一场雪,楼下雪地里一群穿红着绿的勇敢的孩子们已经叽叽喳喳打起了雪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真像一群小天使。

丰年好大雪,这下老百姓可高兴了,雪是麦的棉被,农民都盼望来年有个好收成,想起了农村,想起了农民,想起了儿时的乡下。不知怎地又想起了丁怀修,这个土生土长的江淮汉子,我们仿佛看见他正一步一个脚窝,艰难地行进在茫茫的大雪中……

现年56岁的丁怀修在他的人生道路上经历过艰难的跋涉,那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年代。21岁的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到淮南来谋生,他的老家蒙城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已经很难有他的立脚之地,尽管他年轻、能干、庄稼活样样会,还有烧窑的手艺,可是这一切在那个疯疯颠颠的年代里,都无济于事。他“先天不足”出生在一个富农的家庭里。亲不亲,阶级分,他被打入了另册。三天两头对“地、富、反、坏、右”的批判,无休无尽的“劳役”使他感到胆寒,他深怕某一天会突然也给他这个富农分子的后代戴上“五类分子”的帽子,那么他这一生该怎么过下去?政治上的歧视对一个庄稼汉子来说,可以麻木,而接着来的大食堂,每天只有几碗可照人影的稀饭,他实在难以忍受。好心的邻居劝他:“早点外出吧,你有手艺,到哪里不能挣口饭吃!”终于在一个隆冬的雪夜,他悄然无声地洒泪而去。靠朋友的帮忙,他落脚在舜耕山下一个叫五郢子的小村庄,当起了烧窑师傅,讲好的价码,只管饭没有钱。唉,有口饭吃就满足了,他哪里还敢有什么过多的奢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靠着他的勤劳苦干,博得了大队干部的信任,不但能吃饱饭,还能给几个钱,是副大队长的待遇。在农村,副大队长算是什么级别?城里人可能不大理解,乡下人可觉得那是个人上人的级别了,丁怀修越发地为当地人卖命了。一九六○年冬天,上级号召男女老少上二道河挖沙土,丁怀修也跟着去了。大队干部看他能干,人又老实,且有高小文化,就让他担任挖土方大队的事务长,几百号人的经济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丝毫不敢懈怠,每次买回来的胡萝卜都斤两不少,从不敢贪吃一根。他老老实实做人,倒也岁岁年年平安。此后的日子里,他先后干过公社农具厂的主管会计,养过猪,卖过咸菜,做过豆腐,那真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然而好景不长伴着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的厄运。清理阶级队伍,他被当成漏网的阶级敌人被专政了。可批斗会连一场也斗不下去,人们怎么也找不出他的“罪证”。多少年来,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做人和工作。当了多少年会计竟没有错过一分钱,哪有这样的阶级敌人呢?但主管会计他是干不上了,用当时时髦的话说:“刀把子不能握在阶级敌人的手里”尽管公社干部了解他、同情他,但原则问题不能含糊,他被“清理”了,下放到综合厂修车组修理自行车。本来就是手艺人,修理自行车又有何难?一双拨拉了十几年算盘珠的灵巧的手,拿起了扳手,他觉得心安理得。本来嘛,十年前从老家出来就没什么奢望,不就是为了挣口饭吃吗?不就是为着养家糊口吗?有活干比什么都好,他心里平静了,又成了一名出色的自行车修理工。

中国古代的圣人庄子说过,什么是真正的人?不埋怨不足,能得多少,就是多少,今日不足,还有明日,人生是一个过程,月亮总有圆满的时候。丁怀修是成功的,也许他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他是大聪明者,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的聪明应得助于他那拨拉了几十年的算盘。中国的算盘太博大精深了,九十八粒串在一起算珠儿,噼里啪啦地算尽了人间多少大帐,教会了多少做人处事的道理,那是现代电子仪器所永远不能比拟的“精灵”。丁怀修不但有一双会拨拉算盘的双手,还长着一个会拨拉算盘的脑袋。一九九一年和一九九二年丁怀修办厂有方,成了田家庵区乡镇企业中的税利大户,区政府明文规定,每年可以给厂领导奖励3000元,丁怀修等一分没拿,他把这笔钱用到改善职工劳保福利上。乡政府又有明文规定盈利大的企业,厂长可以拿工人工资的三倍。丁怀修仍没按规定办事,他还是拿同工人一样的工资,他的奖金还没有厂里工人最高的奖金多。他恪守着一个信条:“财聚人心散,财散人心聚。”活是大家干的,要是钱都在领导的腰包里集中,人就会从领导身边散开。他说:“钱是个好东西,谁都想多得点,我要想法子捞钱,职工更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去抓钱,那厂子还怎么管理,厂里还靠什么积累、发展?共产党人不能那样干。”多朴实的语言,多高尚的情操!丁怀修不但不贪财,也不会享福。一天他到市里汇报工作,半路上遇到退居二线的老市长,老市长握着他的手半开玩笑地说:“老丁啊,听说你发了财,盈利了二百多万元是不是?”丁怀修点点头笑了。“怎么样,买小汽车吗?”“没有。”“你呀,你这个大老丁,就是个老抠,该买你就买吗,为了争取时间,提高办事效率,你身体又不好,买了群众也不会意见的。”丁怀修嘿嘿一笑:“我可没那个福气,自行车骑惯了,坐小轿车,还不自由呢!”“好啊,老丁,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老市长感慨万端。君不见现在市面上“皇冠”“兰鸟”“公爵王”“奔驰”“丰田”“小霸王”满目皆是吗?一些长期亏损的厂子,职工工资都开不出的企业的领导们不是仍然心安理得的坐着小汽车全国各地观光旅游,有的还漂洋过海去“学习取经”吗?难怪有人说:“谁说淮南穷,哪个企业没有‘放屁虫谁说淮南差,哪个企业没有桑塔纳?”可丁怀修的石棉瓦厂偏偏没有,丁怀修成了这里的“唯一”,丁怀修是不是“肉头地主”?这样说,厂子里的工人不答应。采访的那天下午,我们在厂子里开了个工人座谈会,一说起他们的厂长来,工人们个个激动。他们不是想讨厂长的好,厂长不在场,下车间干活去了。从工人七嘴八舌的闲谈中,我们渐渐悟到,这个丁怀修啊,还真有他的绝招呢!早在一九八五年,在国家社会保险制度不完善的条件下,石棉瓦厂在全市乡镇企业中第一个到市保险公司为全厂职工投了保。他要让这些农民出身的工人们在退休后享受到比国家正式工人还要优厚的劳保待遇,他要让这些世世代代在黄土地上劳作的人们亲身体会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他还立下了一条制度:凡是厂里的工人有特殊困难,可向厂里借款2000元,年底还清就行。采访时,我们问丁厂长:“全厂二百多号人,大家都伸手向厂里借钱怎么办?现在许多人都借钱做生意,你们厂有没有这样的事?”丁怀修十分放心地说:“不会的,我们厂里的工人都很自觉,没有急事需要钱,不会向厂里借钱。”正说着,一位年轻的职工来找厂长借钱,丁怀修也没问什么事由,就摆摆手说:“你告诉财务科,我知道了,借吧!”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可他温暖了大伙儿的心,大伙儿提起大老丁来,哪个心里不热乎乎的,哪个

不感到跟大老丁有奔头。有人说:“国营企业是金饭碗,集体企业是铁饭碗,乡镇企业是泥饭碗。”丁怀修说:“要我说,俺们乡镇企业才是真正的金饭碗,大伙儿靠谁?靠自己的双手致富,大伙儿一条心,黄土变成金。我们搞的石棉瓦,原材料不就是土石吗?土生火,火生金吗!”他以烧窑的目光独特地看待他的厂子,他有着东方农民的勤劳和智慧,他有中国人朴素的哲理。

还记得日本电影“人证”中那首哀婉的“草帽歌”吗?歌词的大意是:妈妈啊,你还记得那顶旧草帽吗?……草帽掉到了深渊里去……八衫恭子丢了草帽,显然这也并非是那顶具体的旧草帽,她丢失了超越具体草帽的东西,丢失了一种人生依附于其上的东西,丢失了一种可贵的精神。

现代中国人也在寻找丢失的草帽,那是什么样的一种草帽。画家李琦三十年前画的一幅“毛主席走遍全国”的国画,在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之际,又重新被大报小报刊载,画面上毛泽东手拿草帽,风尘仆仆,仿佛使人感到伟大领袖正以一个普通劳动者的身份向你走来,他抬手在告诉我们:我们共产党人一刻也不要脱离群众,我们要永远保持革命战争年代那么一种热忱,那么一种拼命精神,那么一种艰苦奋斗的朴素作风。改革了,生活富裕了,街上流行红裙子、大哥大、BP机、卡拉OK,何不潇洒走一回……

丁怀修也在潇潇洒洒地走着,他仍按他的人生轨迹坚定地走下去,我们不妨用电影闪回的方式,对他曾经走过的路重新扫描。

一九九一年底,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火车站打来电话,五百多吨生产用水泥已到货,必须立即卸货,不然按压车皮的规定进行罚款,按厂里的条件,租车雇人卸货,花几个钱,厂里也负担的了,可是丁怀修没有这样做,他第一个跳上厂里的货车,带领厂里男职工直奔火车站,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来来回回搬了二天三夜。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且身患糖尿病,胆结石等疾病,在每天主食不超过六两的状况下,坚持和工人一样扛水泥袋子,五十公斤重的水泥袋扛了两天,货卸完了,可他回到办公室就晕倒在地上了。

一九九二年的十月,秋高气爽,为了推销产品,他和厂里的一名推销员亲自去参加成都订货会。现在的订货会五花八门,吃好、住好、玩好、临走还得“赠送”点土特产,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成都是大都市,会议自然安排在高级宾馆,让客户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去。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大家都心里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亏了公家,肥了私人。会议规定,凡参加会议者,每人必须交1100元会务费,于会者自然都慷慨出手。唯独丁怀修在会议答到簿上签名后没交这1100元钱,他不住高级宾馆不吃会议安排的伙食,不去观光游览,就在宾馆旁边的一个小旅社里住了下来。住宿费每晚只花三元五角钱,在小摊上吃青菜面条,但会照参加,货照订。别人觉得老丁亏了,可丁怀修却喜滋滋地觉得赚了,两个人一下子给厂里赚了两千多元。事后他说:“要说不想住宾馆,那是假的,可我一算,这两千多元需要卖掉一千多张石棉瓦啊,这样大手大脚花工人的血汗钱,我心痛!”

一九九○年,厂子里为每个职工家庭免费安装一套价值830元的液化气。液化气站感谢石棉瓦厂为他们拉了生意,就赠送给厂领导两套液化气设备,丁怀修把两套设备收下了,转手又原价卖了出去,可是卖的钱他却全部上交给财务上。他又乐了,这又给厂里多增收1500元。丁怀修也常拒绝别人送礼。一次四川的一客户为了感谢互相合作,花了250元买了两瓶庐州老窖送给生产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向厂里作了汇报,丁怀修坚决退了回去,客户对丁怀修说:“这是咱自个花钱买的,只是表示一下谢意。”丁怀修回答:“这不行,这样就坏了我们厂的规距,有职有权的人做了,职工都照着办,就乱了套,我还咋管理!”

一次丁怀修跟着厂里的大货车去长丰县下塘集一单位结算瓦钱,为了不耽误送货,丁怀修从半路就下了车。可离要去的单位还有好几里路,他想坐三轮去,一问要1.5元,丁怀修坚持要给1元,车主不干,丁怀修索性自己走着去。办完事回到大客车等他的地方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司机说:厂长,都十二点多了,咱就吃顿饭,报个误餐费吧!丁厂长笑了笑说,还是回去吃自己的吧,在外边吃饭起码要一菜一汤,又花钱又耽误时间,下午我还有别的事呢。司机觉得老厂长说的有道理,一蹬油门开车了。据报载,1992年全国用于吃喝招待的费用竟达千亿之多,如果大家都像大老丁那样,这一千个亿又能办多少大事啊!

如今丁怀修早已是腰缠万贯的百万富翁了,可他仍然‘抠门的很,他那双拨拉算盘的灵巧的手成了名剐其实的“铁算盘”。厂里没有小汽车,规定出差可以租车,之所以这样规定,丁怀修算了一本帐,如果厂里养着一辆小汽车一年需要支出三万元左右,租车呢每年只需花费5000多元。现在生意上的往来,往往有“回扣”的瘤疾,面对这个难以禁止的不良风气。石棉瓦厂采取了“暗帐”明算,利用打尽的办法,凡大家外购任务,厂领导跟乙方坦诚相见,扣除本来作“回扣”的费用,签实打实的合同。九三年十月,石棉瓦厂谈判一个外包项目,把总金额仅数万元的概算减少了9000多元,丁怀修又高兴了,这一下又给厂里省下一笔钱。

“脚下的地在动,身边的水在流,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现在的年轻人大都会唱这首流行歌曲,但每个人对歌词的理解又总是那么的不同。在当今改革的大潮中,金钱和社会及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中的余德利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丁怀修拨拉了一辈子算盘,可以称得上是一双“抓”钱的好手,如今他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他在捉摸着厂长接班人的事,厂党支部书记姚登磊年轻,有文化,又能干。不但是厂里的党代表,也是他的好助手,好参谋,石棉厂有今天,也有他的一份。丁怀修感叹道:“不理解我的人,认为我抠,守旧,其实,我才不保守呢,我经常在外面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咱们也不甘落后,只是咱得脚踏实地,量力而行,登磊脑子好使,有魄力,有思路,今后肯定比我强。比如,我干了一辈子企业,从来不敢借钱,一是一点一点的抠,二是一点一点的攒,总算有了点家业,但这样干不成太大的事。今年区领导要我们拿出70万元兼并江淮化工厂,我们在充分调查论证的基础上,利用化工厂地皮投入300多万元,上了新型装饰材料水泥石棉板项目,我们还投入30万元引进水泥配套的轻钢龙骨架。这个项目由登磊亲自抓,进展很快,要上大的新项目就得从银行借款,这是我当厂长第一次借款。我听登磊的,机会不能错过,预计建成投产后,可初具规模,到“八五”末,企业产值可达2000万元,利税160万元,固定资产可达到570万元,到那时,日子就更好过了……

老厂长唱了多年的那首辉煌的“草帽歌”要由姚登磊接着唱下去,他知道,他必须唱得更好,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他真的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责任编辑倪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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