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月球的第一步
1995-01-01丘剑华
丘剑华
1961年4月12日清晨,正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可可滩的假日酒店里做着美梦的阿兰·施帕德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捶了捶脑门,抓起了电话:“什么事?”
“施帕德队长吗?您听到那事没有?”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柔和、礼貌,但又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俄国佬已经把他们的人送入轨道了!”
“什么?!……哦,谢谢!”施帕德尽力客气地向那人道谢,挂上了电话。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嘴里只是不断嗫嚅着:“我本来可以3星期前就上去的……”
美国人仿佛被苏联人一记重拳击倒在地,广播、电视、报纸铺天盖地地呼喊着苏联第1个太空人的名字尤里·加加林。美国载人航天计划“水星”计划的发言人肖迪怒气冲冲地对蜂拥而来的周末版记者们嚷道:“闭嘴吧!我们都在睡觉。”结果,肖迪的话第2天上了头条,标题是:苏联人一夜送入太空,发言人称美国正睡觉。
一切都为时已晚。4年前,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拉开了美苏空间竞赛的序幕,一直在苏联人后头的美国人发疯似地追赶对手。1959年的一天,施帕德清楚地记得,他作为宇航员队长和另6位同事:斯科特·卡蓬特、戈登·库柏、约翰·格兰、弗吉尔·格里森、渥利·施拉、得克·斯莱顿代表美国“水星”号升空计划人员出席了华盛顿的一个官方仪式,向世人宣告了美国的载人空间计划。两年后的1月份,“水星”号基本就绪,美国人就要出击了,神奇的苏联人又先赢一步,美国人败在了自己的一再延误上。施帕德回想两年来的种种经历,尤其是这3个月的屈辱,真是万念俱灰。
猩猩屁股后头的人
施帕德四处奔波,他先在圣路易斯的麦道飞机工厂中钻研正在建造的“水星”号飞船的原理和结构,然后赶到康维尔宇航局分部,在那里,人们正试图把“水星”号飞船装进经过改装的“阿特拉斯”洲际导弹的氢弹战斗部。最后,他才到了佛罗里达州东海岸的卡纳维拉尔角,参与“水星7号”飞船发射前复杂的准备工作。其间的艰辛苦衷,真是难以言表。上天保佑,一切还算顺利,1961年1月初的一天,施帕德冲进家里,掩饰不住兴奋地对妻子路易斯喊道:“亲爱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但完全可以拥抱第1个太空人!”施帕德被选中了,他将跳出地球这个“小圈子”。
然而,磨难接踵而来。
科学的谨慎往往被指摘为愚蠢和保守,而这种判断本身又会被指摘为“事后诸葛亮”。人类的历史,那些所谓的关键环节,总是被置于类似的无休无止的争论之中。尽管施帕德怒称“水星”号的猩猩搭载试验为“耍猴把戏”,尽管施帕德常在梦中被苏联人“咚咚”的快步声惊醒,宇航局还是坚持让一只叫“哈姆”的猩猩先走一步。自此之后,每当施帕德从枯燥难受的“操作程序训练器”的“直背曲膝半躺”椅中“卸”出来,返回宿舍时,总是遭到一群顽皮的猩猩的袭击。“哈姆”的朋友们就关在房子后头,他们对他挤眉弄眼,向他扔东西,施帕德被弄得哭笑不得,他怀疑这是宇航局耍的另一个把戏,但却无可奈何,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猩猩“哈姆”的屁股后头。
1月31日,猩猩“哈姆”被装在一个遍布仪器的箱子里如期上了天。这次飞行出人意料地有趣,先是命名为“红石”的助推火箭“虚脱”提前5分钟耗完燃料,自动控制系统采取应急措施,点燃了“水星”号座舱上端的救生弹射器,飞船在一片火光中脱离箭体。“哈姆”极不走运,他承受了16倍于自身体重的重力(不是科学家预计的8倍)。仪表板上的一个电路还出了故障,电子系统成了一团糟,“哈姆”虽然按对了所有按钮,回报他的却是不公正的电击而不是原先训练时所赏给的香蕉块。最后,“哈姆”狼狈地溅落在大西洋上并被捞回,面对宇航局官员的夹道欢迎,“哈姆”报以愤怒的厮咬。
施帕德独自找来所有这次“伟大的猩猩冒险”过程的数据记录仔细研究,结果他发现,即使是这次失败的发射,他也会安然无恙,而且,因为他是人,这次发射中的电气故障可以轻而易举地排除。因此,施帕德强烈要求总部立即让他上天。他明白,只要意见被采纳,他就能在3月份升空,悠然地成为第1位太空人。然而,冯·布劳恩博士,“红石”火箭的设计者,马舍尔宇航中心的负责人,又一次陷入了保守,他的决论是:我们需要另一次不载人发射。
施帕德对飞行中心主任克利斯·克拉夫特大拍桌子:“为什么不先走一步?发射是出了故障,可已经修好了!”
“阿兰,你说得对。”克拉夫特摇了摇头:“可只要事关那要命的火箭,布劳恩就是国王一个!”
施帕德无言地退了出去。冯·布劳恩博士也许是个国王,是个不愿赌博的国王,而苏联的政府机构却可以不顾一切;布劳恩不会败给科学,但美国却会又一次败给苏联。施帕德痛苦地思虑着。
3月24日的经过精心准备的第二次“猩猩表演”当然是精彩的,施帕德却绝望地望着远去的火箭,他明白,机会已大大地让给了尤里·加加林,华盛顿的反击战略要作废了。
决心来自白宫
自从那天施帕德在那个不祥的旅馆中醒来之后,他就不再是事情的中心了,宇航局上下都闷闷不乐。年轻的新总统肯尼迪甚至接受了这一事实:外层空间属于俄国人。他不无醋意地对记者说:美国不再与苏联在空间项目上较量,而要选择“我们能够领先而又能为人类带来长久利益”的其他领域。
几天之后,震惊世界的“古巴导弹事件”爆发,虽然肯尼迪祭出“硬招”,吓退了苏联人,但他觉得美国人手中的硬家伙不多了,他迫不及待地让副总统林登·约翰逊拿出能“创造美国赢苏联的奇迹”的空间发展项目。经过深思熟虑,肯尼迪把目标定在登月飞行上,而第一步就必须让“水星7号”成功发射。宇航局的福音来了。
当时想踩刹车的大有人在,空间顾问委员会的头头杰罗姆·韦斯纳就是一个,他建议肯尼迪推迟载人飞行的发射,如果一定要坚持的话,可以考虑秘密发射的方式,以避开公众注意,因为美国人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信心上都接受不了首次发射可能的失败。肯尼迪拒绝了他的建议,他决心使美国成为空间技术大国,“美国将不再有秘密的民用发射,我们必须让公众了解我们伟大的计划。”他说。
难舍的地球
5月2日,原定的“水星”号飞船载人发射时间到了,施帕德却感到莫名的压抑和紧张。连日来,白宫放出“一次成功”的口风,发射基地的工作人员如置身于高压锅中,他们全天24小时值班,格兰和格里森作为助手,更是与施帕德形影不离。那天一早,低云密布,发射指令长瓦特·威廉斯只得取消了发射。施帕德又咆哮了:“我要永远呆在这该死的星球上了!”飞行医生道格拉斯不停地安慰他:“不会的,阿兰,总有一天会走人的,不同的是你要离开之后还得好好的回来。”
过了3天,云开雾散,一切准备就绪,施帕德获准上路了,他感觉不错,夜里与妻子通了电话,家里一切都好,他预感他要成功了。
5日凌晨4点,施帕德如期到达发射台,随之被送入“水星7号”座舱。施帕德透过潜望镜向外望去:即将升起的太阳点亮了东边的一大块云彩,仿佛是为他送行壮色。地上,工作人员做完了最后1分钟的准备工作,正在撤离现场,发射架已转离了“红石”助推火箭。时间只剩下15分钟时,舱外突然暗了下来,那块可恶的云彩居然是为他添乱的,发射只得为之推迟,施帕德平静地躺在座椅上,像等待主人的马车夫,他已经学会了忍耐。
倒计时停止了,指令长下令发射架恢复原位,祸不单行,一处电路又出现火花,没别的,只好停下来检查,这一停竟用了1小时26分钟。
施帕德在座舱里与家人联系,这是打发无聊的一个好办法。可过了不久,为推迟发射而付出的“生理代价”变得难以打发了。
“戈登!”施帕德焦急地呼叫联络员。
“说吧,阿兰。”
“伙计,我想撒尿。”
“你要什么?”
“我已经呆了快两个小时了,让我出来一会儿,趁发射架还在……”施帕德央求道。
“水星七号”的轨道飞行只费时15分钟,工程师们当然不会想到给施帕德装个便壶,可现在,施帕德憋不住了。
“先忍一忍,阿兰。”戈登立即请求总部,过了几分钟,戈登回话说:“不行,布劳恩说没时间了,开关舱门得费很多时间。”又是布劳恩。施帕德大声抗议这种非人道的作法,戈登只好再去请示。
解决办法最终还是下来了,戈登笑嘻嘻地通知施帕德:“行了,阿兰,撒在裤裆里。”
工程师们临时着急,想到宇航服的这一功能:施帕德的尿很快被它的氧气循环系统风干了,他落得个一身松轻!
倒计时又开始了,10分……5分……还剩下2分40秒时,戈登结结巴巴地通知施帕德:“阿兰……还得呆会儿,这边计算机出了点毛病,我们正在修……”
施帕德终于忍不住了:“混蛋!快弄好它,赶紧把这根大蜡烛点着了!越快越好!”
施帕德感觉到遥远的火箭下部震动起来,接着,一阵低沉的轰鸣传进座舱,“红石”火箭发动了,施帕德告别了地球,几分钟后,他在地球200公里上空实现了人工驾驶飞船飞行,这比加加林的全程自动飞行进了一大步,也算是宇航局可以让白宫得意的一个地方。
“水星7号”短暂的飞行很快结束,施帕德安全溅落在卡纳维拉尔角东南300英里的大西洋上,顺利地完成了他的使命。
当施帕德在5月温暖的海水中向人们招手欢呼时,他从来没感到这么惬意过,700个日日夜夜,700天甜酸苦辣,全化作了眼中的泪水。“这是全美国人努力的结果。”他说。确实,更多的美国人在他之后加入到人类飞向月球的行程之中,也有更多的人感谢他迈出的漂亮的登月第1步。
(丁映如摘自《国际人才交流》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