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里相望
1994-08-24刘晓平
刘晓平
上高中时曾有个女孩子很让我崇拜,她叫燕子,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尽管她出身不好,受着在当时看来最为残酷的政治压力,可她说起话来仍然是轻声细语。她不像有些女孩,要么骄气太重,要么旁若无人。她黑黑的头发,亮亮的眼睛,红扑扑的圆脸,让人难忘。她有些抑郁孤独的深情,朴素文静的气质给人很美的感觉。远远地偷看她高瘦的身材,使人觉得舒服。那时,我还不懂得谈恋爱,只觉得她好,我愿意每天都看到她。
毕业后,她下放农村当知青,因一次渡船失事而淹死。知道消息的同学都去了,大家为她掩面而哭,哭得最厉害的是男同学。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我的初恋。后来我写过一首小诗《指缝间望你》:你在指缝间望我/我在指缝间望你/老师在讲台上望我们……我想初恋留给人的美好印象一定就在这指缝间的相望之中。
成年之后,我体验到了真正难舍难分的爱情。那一年,未婚妻去了南方。作为生命中挚爱的一部分,突然不在身边了,彼此有种怅惘若失的感觉,有种苦不堪言孤苦伶仃的情绪。因此,特别珍惜每周特定的那次通话时间。每到那个时候,总是匆匆吃过饭,早早地守候在电话机旁,等待那惊心动听的电话铃声。电话里,我们有说不完的爱恋,唠叨不完的嘱咐;既是亲又是吻,又是哭,又是笑。除了吃饭,工资几乎全用在打电话上了。
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相爱的过程已成历史。因为害怕爱情的“坟墓”埋葬了爱情,我们没有急于结婚。未婚妻无奈等待,也为了出去闯闯,才把自己放逐南方,置身于霓虹闹市中承受无依无靠,无处诉说的等待,做一个漂泊不定,没有港湾停靠的打工妹。有一次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响之后,我拿起了话筒,她没有对我说话,却是撕心地唱起来,我惊呆了,一边全身心地颤抖,一边听——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呀,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呀。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断肠也无怨。
……
任何一首歌,没有如此感人肺腑;任何一首歌,没有如此动人心魄。唱着唱着,她在那边哭;听着听着,我在这边哭。哭声变成了一声呼喊:“来看我吧!”哭声变成一声呼喊:“我去看你!”
于是,我们走到了一起;于是,我们结了婚。婚后的耳鬓斯磨甜蜜而美满。但生活到了彼此分毫相识那一刻,却多了几分祥和,少了一些激情,彼此互爱的举动激不起对方那种强烈的心灵感应。生活中便有忧怨,便有拌嘴;因无厚实的家底,又要追些时尚,故而时常为缺一(衣)少十(食)遗憾;因想有番事业,又要为工作忙碌,故而为缺三(谈)少五(我)而烦恼。我跟爱人谈及这些时,她跟我一样地无奈。
我说:“你再打电话给我唱一次歌吧!”她说:“你再千年等一回吧。”
指缝里羞涩地相望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