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人类
1994-01-01杨浩东
杨浩东
人是万物之灵。
这是人类自己的看法，不是世间万物的看法。
遥远的古代中国，两个哲人在历史的尘埃里散步。其中一个指着水塘里游动的鱼说:哎呀，你看，水中的鱼游得多么快乐呀。另一个闭着眼睛说:你又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的快乐呢。
自然就是自然，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树就是树，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人类产生之前和人类产生之后，都是这样。
人类最是多情了。
他说大地是母亲，温柔而宽厚。
他说太阳是父亲，光明而暴烈。
他说鸟最快乐了，一天到晚唱歌。
他说花最浪漫，在春天的爱情里开放。
他说山是崇高和不屈。
他说水是阴柔和多变。
他说凄风苦雨。
他说和风细雨。
反正随便人说了，因为自然无语也无情，听不懂也不管人在唠叨些什么。
一个人走在路上，心情愉快。他说:天气真好呀，天是那么的蓝如少女多情的眼睛，太阳是这样的温暖，风吹过来是甜滋滋的，树叶在亲切地交谈，街上走着的人们喜笑颜开。
另一个人在同一时间走在同一条路上。他的父亲死了，设计的桥梁或房屋倒塌了，名字叫爱的女孩子离开了他。他说:这鬼天气怎么了，太阳燥热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风绕过身边嘲笑我把灰尘撒进我的眼睛，树叶像一群碎嘴婆娘嘁嘁嚓嚓地议论，街上的人为什么那么高兴，笑起来像一群丑八怪让人恶心。这时，他走在街上如走在荒漠，身心是孤独的，环境是异己的。他一遍又一遍想象，手拿一枝冲锋枪，割麦子一样把莫名奇妙的人群割倒下去。
另外的人呢。同一时间同一条街上的另外的人呢。
那个手拉红色和白色的木棍横过街的盲人。
那个蹲在街角吃旱烟的老者。
那个追逐皮球的小娃娃以及那个站在十字路口穿超短裙的女孩子呢。
自然就是自然，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树就是树，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人类产生之前和人类产生之后，都是这样。
有一百个观众就有一百个汉姆雷特。说得真好呀。有一个人就有一个自然，一个人看到和感受到的自然有时会与另一个人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自然有巨大的差别，这种巨大的差别至今我们还找不到合适的尺度来丈量它。
也许正因为这样，世界才变得奇妙和五彩，人类才产生了语言交换看法、谈论感受。其中最唠叨的是女人，比女人还唠叨的是作家。
(刘雄飞、田文青摘自《青年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