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作“无情对”

石柏干

“无情对”本来是类乎文字游戏的对联形式。从字义上看，它的上下联没有什么关系，但从字面上看，对仗则十分工整，有点像老百姓爱说的歇后语，能把本来没联系的事给串联到一块儿。诸如“三星白兰地，五月黄梅天”，“陶然亭，张之洞”等“无情对”，读来倒也相映成趣。

还有一种对句，也可以称为无情对——对某人或某事的无情指斥。据记载，甲午海战的第二年，慈禧在颐和园搭彩棚，开寿宴，大庆万寿节。当时有人题对联于京师城门：“万寿无疆普天同庆，三军败绩割地求和”。寥寥数字，尽泄众人沉痛激愤之情。再如，“文革”中有位专门兴风作浪排上“号”的人物，偏爱当众称自己是“小小老百姓”。及至他事败船翻，得一对联：“小小老百姓，大大野心家”。可算妙句天作成。“无情对”用以斥敌，确是点滴不留情面。

还有一种对句，也堪作无情对，它针砭社会弊病，揭露不良现象，讽中喻劝，“道是无情却有情”。如说到旧体制下长期对轻工产品质量和技术进步的忽视，有个对句：“卫星上天，马桶漏水”。说到一些“清水衙门”里的干部大吃大喝，也有个对句：“两袖清风，满肚酒精”。说到当前经济生活中的一些不合理现象，有专家评论：“金边债券失金边，破产法下无破产”。真是“斯言如戏，有切事实。”

近来针对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又有个简洁的无情对：“重奖，轻罚”。有关重奖的报道都爱提及这有助于打破沿袭多年的平均主义观念；其中却未必不含想当然的成分。自从统计科学应用于社会学以来，已说明正如一亩地的产量不决定于最饱满和最干瘪的麦粒一样，好坏典型所起的作用均不如我们所想像的那么大。真正能打破平均主义观念的是每个人自身的体验，即他们所面对的分配制度的改革。至于说有的省市向依法纳税尽义务的个人或经济发展比较快的地区的党政领导“重奖”小轿车，实属奖得牵强。因而重奖的花销是否合理、是否合乎民意、是否应纳入人民代表大会的监督范围，值得一思。在有些人眼里，只知钱“自来处来”，不知它取之于民。

更使这对联生色的是“轻罚”。见识不广的人说不出这奖罚有多大的伸缩性和随意性。报载：几家建筑公司在京承建一住宅小区试点工程，盖起的楼房除了没有立马倒掉外找不到可以肯定的地方。用行家的话说：“混凝土不实，主筋严重移位，柱子偏斜。”而且据说在受到警告后毫无悔改。就是这么个结果，被有关部门根据“有关规定”，对几家公司分别处以5000元和3000元罚款，施工队负责人分别处以200元罚款。这么个罚法，如果人家说你这是以含蓄的手法鼓励伪劣工程，你辩得清吗？

说起来，“轻罚”并非建筑行业的专利。抽烟的人都知道，街面上走私烟比国产名烟还多。一个烟贩子的话可作最好的注脚：“最多没收再罚点，大不了拘个十天半月的，到头了！”难怪走私潮泛滥成灾。同样道理，难怪社会上索取回扣成风，难怪公款大吃大喝愈禁而愈烈，难怪大商小贩比着偷税漏税——无不得之于“轻罚”两字。

赏罚不当，则毁誉乱真。汉朝荀悦论“致治之术”谈及：“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才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徒慎其行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治国矣。”嘿，都说这世界变化快，可这段话说过了两千年，仍然管用。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