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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最美白玉兰

1993-01-01王福才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9期
关键词:白玉兰大娘

王福才

再瘦小的母亲也能抱动自己的儿子。

那天在医院里,许多人目睹了这个场面,53岁的白玉兰背着120多斤的杨思佳从1楼走到4楼。汗水和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洒落在楼梯上,那简直是一级级地往上爬。

然而有谁知道,那背上的孩子原本是别人的儿子。

这就是发生在孙吴县,一个朝鲜族母亲和她的汉族儿子的故事。

“这就是你的家”

1985年,一样的深秋。杨思佳突然又有了家。那年他16岁,正念高一。

有了家就可以不再挨冻,有了家就可以有饱饭吃。而温饱对于杨思佳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他每顿只有一个馒头,有时候连一个都没有。开饭了便到食堂走一圈,偷偷地咽两口唾沫,再悄悄地溜回宿舍,让书本帮助他忘却饥饿。

然而肚子不争气,时常咕咕地叫。那声音在课堂上是极引人注意的。终于,秘密被同桌金明浩发现了。当天晚上,明浩把这事告诉了妈妈,第二天就给思佳拿来了钱。以后,思佳经常得到接济,可以多吃到几个馒头。

明浩发现,思佳还是吃不饱,就和母亲商量:“干脆让他来咱家吃饭吧?”

那一天,杨思佳永难忘记:“那是国庆节,同学们都回家了。明浩让我去帮干活,就去了。到家先吃饭,做的打糕,还有很多菜,好吃极了。可吃完饭去没活干。大娘让我以后天天到家里去吃饭。”

到了12月份,杨思佳病了。一连几天没来吃饭。大娘急了,风风火火地和老伴赶到学校,扶起病床上的思佳,卷起那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卷,回到了自己家里。

看着那床盖不到胸脯的旧被,再看看瑟瑟发抖的杨思佳,大娘心疼了。冰天雪地的,他连一条棉裤都没有。她赶紧找来布料、棉花和针钱,天快亮的时候,一条崭新的棉裤放到了思佳的枕旁。

大娘家的火炕热乎乎的。那一夜杨思佳睡得特别香。

新的一年来了。杨思佳衣食无虑,一天比一天胖了。然而他心里的一个愿望也在一天天地膨胀着。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向大娘诉说了自己的身世。

他根本就没有家,没有人能告诉他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父亲久卧病床,连自己还要别人照顾。为了求学只身从望奎来到孙吴。就是每顿那一个馒头里,也说不清有多少投亲靠友的艰难。

他跪到地上:“大娘,您对我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您就收下我这个儿子吧!”

大娘流着眼泪扶起杨思佳:“孩子,快起来!从今以后这就是你自己的家,我再困难也有你一口饱饭吃,你爱读书我就供你,念高中,上大学!”

杨思佳庄重地嗑了一个头。从此,他有了一个妈妈。

妈妈叫白玉兰,那年45岁,在孙吴县政府做勤杂工。

浓于血的亲情

这个普通的朝鲜族家庭并没有因为思佳的出现而失去往日的平衡与宁静。杨思佳快乐地生活着,尽情地享受他迟来的幸福。

1989年高考前夕,杨思佳又病了。白玉兰急忙把他领到医院。心脏正常,肝功能正常,血常规——医生告诉他们一个令人难已置信的结果:血液病,最多还有一个月的生命,他活不到高考。

杨思佳惊呆了,比他还痛苦的是白玉兰。她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救思佳的生命。擦干眼泪,白玉兰走出了病房,去借钱。

思佳需要血,以维持极度虚弱的身体,以维持外出看病的旅途颠簸。班里的同学们赶到了,要为思佳输血,大哥金泰浩急了:“干什么?都给我回去准备高考,我大学都毕业了,我来!”

鲜血,顺着针管流出来,50毫升、100毫升、150毫升,“够了!”护士说。

“不行,抽!”

“病人已经这样了,值得吗?”

“他是我弟弟,抽!”

200毫升,“行了吧?”

“不行,抽400,一定到400!”

400毫升异族兄长的血流进了思佳的血管。

从此,白玉兰开始了漫长的为了求医的艰难历程。哈尔滨、尚志、北京。白玉兰得到过热情的帮助,也受到冷静的规劝和拒绝。当年,杨思佳跪在她的面前叫妈妈,为了给儿子治病,她也曾跪在医生的面前,求他们救救她的儿子……终于在北京协和医院,最后确诊为溶血性贫血,是可治之症,只是需要一大笔医疗费。白玉兰终于看到了希望,拿出最后的3000元钱,在这里治疗了一个月,便不得不领儿子回到了孙吴。

这时候的杨思佳已有明显的好转,血色素上升到9克。

回到孙吴,白玉兰一边给思佳联系工作,一边继续寻求治病的方法。只要听说一个偏方,她说什么也要搞到试一试。人说黄鼠狼能治思佳的病,她便求人打,家里装一筐;又说黄芝麻加黑羊肝,便四处找黑羊。还有产妇的胎盘可治,于是又到医院去要胎盘。但是不能用热水洗,便在十冬腊月用冷水一遍一遍地搓洗,两手冻得拿不住东西。

一直到今天,白玉兰仍然为没能捉到一只猫头鹰而遗憾不已。猫头鹰会飞,捉不到活的。

一定是有谁说猫头鹰的什么东西能治贫血病!

救杨思佳的命需要钱。这一点,白玉兰比谁都清楚。在北京,就是因为没有钱才没把思佳的病彻底治好,而弄到钱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挣,一个是省。于是她提前退休了,老伴也退休了,然后再找一份工作。白玉兰到饭店去给人和面、洗碗,每月200元。然后再省吃俭用,家里属于自己的电器只有一个,那就是电灯。长子结婚,为了省一个床罩钱,白玉兰一针一针地钩一个床罩。整整十几个不眠之夜!

看着大儿子金泰浩寒酸的新房,白玉兰实在于心不忍,咬咬牙给买了一台彩电。婚后第10天,儿媳把电视重新包装好,搬到婆婆的房里:“妈,给二弟治病要紧,卖了吧!”

卖了。

思佳爱读书。病情稍有好转,白玉兰便送他到哈师大学英语,家里拿生活费,县里报销学费。白玉兰亲自把儿子送到哈尔滨、铺好床、收拾好东西,再仔细地叮嘱一番,才牵肠挂肚地回到孙吴。

然而思佳又病了,胸膜炎,诱发了没有彻底治好的贫血病。白玉兰又一次来到哈尔滨,昼夜守护在病床前。

这次思佳病得最重,连站都站不住。白玉兰只好背着他上楼,母子俩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几十个台阶却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从1楼走到4楼,汗水已经顺着脖子在流。人们感慨这母子深情,但有谁知道,这母亲是一位朝鲜族母亲,而背上的却是汉族的儿子。

第一次见到思佳是在病房里。母子俩背靠背坐在床上。思佳躺累了,想坐一会儿,母亲说这样靠着能舒服些。

这次住院时间最长,思佳说母亲快累垮了。白玉兰每顿出去买一份菜,那是思佳的。而她自己每天一包咸菜,快两个月了,天天如此。那天,同病房的患者给买了一份红烧肉,白玉兰吃了,可是一会又吐了,因为她的肠胃已经不适应了。

因为走得急,没带换洗的衣服,白玉兰一件衬衫一直穿着。药比衬衫重要。

曾有人劝过白玉兰,把思佳送到养老院去,那样就什么都解脱了。白玉兰坚决不干。她说:“杨思佳有家,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正是家庭的温情化解着命运带给他们的不幸。真诚与真诚相伴,善良与善良结合,才缔结了这个特殊家庭浓于血的亲情。

当年,是白玉兰找到学校,要求老师给次子金明浩安排一个好同桌,说跟什么人学什么。老师照办了。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就是杨思佳。由此才引出了今天这个故事。

“思佳是个好孩子!”白玉兰一直到今天还引以为自豪。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思佳就是班长,后来考入孙吴一中。担任校学生会主席、班级团支部书记。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动摇过求学的决心。如果他辍学,马上就可以不再忍受饥寒,然而他没有。就在被宣布只有一个月生命的时候,他依然坚持走进了高考考场,在考第二科的时候昏倒在考场上。

在医院里,所有为他治疗过的医生都为他好学的精神所感动。在他的病床上,几本英语课本,一只小半导体,还有一只破旧的录音机,那是他的工具。

白玉兰不只一次说过,思佳懂事,有时候自己生的孩子也比不上思佳。三个孩子在一起8年,吃、穿都有谦有让,从来没红过脸。

爸爸爱喝酒,思佳的零花钱几乎都给爸爸打了酒。姥姥在外地,得了重病是思佳去护理半个多月,老人感动得热泪横流。

那年放暑假,思佳去帮人做买卖,一共20几天,生意赚了,人家给一千多块钱。思佳给家里人都买了东西,自己一分没留都给了妈妈。

看着这么多钱,白玉兰好伤心,她不相信会挣这么多钱,断定是孩子在外边不学好弄来的。她顿觉天昏地暗,因为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任思佳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直到找来电话打长途问清楚才算完事。

人间的真善美

“思佳的命是大伙救的”。对于所有帮助过他们母子的人,白玉兰念念不忘。杨思佳刚刚得病,孙吴县就在全县范围内为他捐款,几天的时间就捐款1.4万元,就是这笔钱使杨思佳得到多方治疗,并在北京得到最后确诊。白玉兰还记得,在哈尔滨火车站和哈尔滨车站,客运员每次都让他们先上车,有时还亲自把他们送到车上。

孙吴县医院从没收过他们化验费,北京协和医院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亲自关照医院的各个部门,这个患者的医疗费要节省、再节省。

初到北京,白玉兰只有3000元钱,而住院押金就需要10000。医院破例在门诊为杨思佳治疗,让他们母子住在院招待所,吃本院食堂。

白玉兰忘不了那位卖饭的师傅,他只收他们菜钱,米饭免费。越是这样白玉兰越不好意思,打饭时故意拿一个小盆。师傅说:“大嫂回去,拿个大盆再来!”

在那儿住了一个月,伙食费两人还不到50元。

出院时,5位医生和护士搞来一辆车,还有一位住院的患者,把娘俩儿拉到火车站,又一直送上火车。千叮咛,万嘱咐,回去要注意什么,什么时候有钱了,快点来,这病能治。

在黑龙江省中医学院附属医院,总有患者家属在送饭的时候多带来一份。病房的大夫从自己的工资袋里拿出100元钱塞到白玉兰的手上。还有省民委的领导,一起住院的宋女士。说起这些,白玉兰既感动又难过:“万没想到我老白会收别人的钱,还收这么多。但是——没办法呀!”

8年了,白玉兰已经承受的太久,太多,今天,她已经无力承受这重负的全部了。

白玉兰认不得多少汉字,但她让思佳把这些都记下来。她说有些事我们永远也无法报答,但我们必须记在心里。

思佳会好吗?

应该会,一定会!因为他得的不是绝症!

因为他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妈妈!

(王培军摘自1993年4月20日《东方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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