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刚刚开始……

魏群

车子在夜幕下穿行。

若非身临其境，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轻歌曼舞，被无数只彩灯、霓虹灯装点得光彩夺目、富丽辉煌的不夜城，竟是一直留在我印象中的那座灰烟弥漫、傻大黑粗的钢城。

热情的鞍山人告诉我，如今，他们每一天都在分享着“日新月异”的喜悦。他们说，这种变化与他们年轻的市委书记是分不开的。于是，我萌生了采访市委书记的念头。

（一）

上午，匆匆走进市委办公大楼，市委书记王巨禄正在主持召开常委会，我被安排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等候。

这是间既不气派也不豪华的办公室，引人注目的是在写字台上和单人床上，满满地摊摆着一摞摞资料，红的黑的字头标着“上海信息”、“山东信息”、“深圳信息”、“无锡信息”……这里简直像个信息库。一看便知，主人对于信息有着特殊的敏感和关注。难怪人们称道这位书记身居陋室，心装天下，是位“信息书记”。果真名不虚传。

原本两天的会议要压缩到半天解决问题，因此，常委会一直开到下午两点，才吃中午饭。可是就在去饭堂的道上，市委书记难以幸免地被堵截了好几回，在楼梯口、饭堂门口早有几拨基层的同志等在那里。市委书记倒也痛快，被截在哪里，随手就拉个什么一坐，听你汇报，应该办的，立马拍板，绝不让你跑第二趟；不成熟的事情，给你点个步，不叫你虚枉此行。“不这么干不行啊！”市委书记十分感慨：“这是一个一溜小跑往前撵的时代，你停下来喘口气，就会又被别人落下一大截子。”从市委书记和他的同事们的脸上，我看到一种非常的紧迫感。

也难怪，辽宁这个工业大省，曾经是计划经济体制的“宠儿”。而且在那个极左的年代，这里又是“重灾区”，鞍山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尽管改革开放已有10年的历程，但是前一个10年的阴影，诸如“宁要”“不要”等并没有在这后一个10年彻底消失，甚至时时还会变换一副副面孔对这个10年加以指责和干扰；尽管南方已用10年的实践证明是正确的，是推动历史进步的东西，在这里却常常因为沿袭着前一个10年的观念和标准，被打上一个个问号。今天，直率的东北人在总结自己的思想历程时，不无幽默地描绘出这样一条轨迹：第一次去南方，得出的结论是“辛辛苦苦30年，一夜退到解放前”；第二次去南方，得出的结论是“物质文明上去了，精神文明下来了”；第三次去南方，得出的结论是“人家靠港澳，我们没人靠”。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正是在这种旧观念和“左”的思想的阻挠下，南方迈大步，北方迈小步，我们比人家还是落后好几年。

终于，市委书记摆脱了“重围”，坐到了饭桌前，可以开饭了，我的采访也可以正式开头了。

一经提起鞍山的现状和未来，市委书记放下筷子，又跌入忘我的境界。他说，如果作个比方，把中国的经济布局分为第一世界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那么三中全会前，鞍山还可以比较自豪地说自己处于第一世界之后，第二世界之前。但是，改革开放，搞商品经济，调整经济结构，鞍山就失去了以往的优势和骄傲的资本，“两头在辽”表现出南北方经济格局的明显差距。假如不改变原有的思路，抓紧经济建设和地方工业的发展，鞍山很快连省内“03”车牌号的位置都保不住。这既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危言耸听。对此，我及我们这届班子认识是清醒的，我们于去年提出了鞍山经济的“加速发展战略”。

“加速”这两个字，市委书记说得很重。同时，他的一只托腮的手攥成一个拳头稳稳地压在饭桌上。

（二）

来不及踏踏实实喝上一杯茶，抽上一支烟，市委书记马上又骑车前往参加一个高科技合作项目的签字仪式。刚刚开始的采访又被中断了，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市委副秘书长许文龙不无钦佩地介绍道：“巨禄同志来到鞍山不到两年的时间，但他和这届班子抓的几件大事却深入人心，深得民心。”

他的第一个亮相，就是贯彻宣讲党的基本路线。在第一次和市直全体干部的见面会上，人们记下了他语重心长的体会：这条路线的确立，全党全民曾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是一条治国安邦的生命线。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国受益，民得利，背离这个中心，国遭损，民受害。对改革开放三心二意，同怀疑四项基本原则一样，都是对党的基本路线理解有偏差、执行不坚定的表现。抓基本路线的贯彻，他始终不渝，实事求是，有一股子韧劲。

他的第二个亮相，就是殚精竭虑地推进鞍山经济加速发展战略。如今，像“三抓三带”“两改两开”（抓城带乡、抓重带轻、抓大带小与改革改造、开放开发）等一些重大的经济建设问题已经成为每一个市民心中的大事，巨禄同志经常说，把属于人民的权利还原于老百姓越多，我们领导者的工作失误就会越少。

第三个亮相，就是“第一把手抓第一生产力”。这是巨禄同志提出的加强党的领导的一个重要的战略思想。他说，计划经济体制下，传统的扭亏治穷搞发展的思路不外乎两条：一条是调整领导班子，强化劳动纪律；一条是给钱给物给特殊照顾。而商品经济条件下，以科技求发展才是根本的出路。因此，鞍山市的每个局都要找到科研单位为依托，有没有科技意识是考察领导干部合不合格的标准。因此，鞍山市为知识分子制定了特殊政策，调动积极性，冶金部焦耐设计院等科研人员一年增加了相当于4级的工资。因此，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鞍山又拿出比珠海毫不逊色的人才政策。千山脚下那一幢幢漂亮别致的别墅式小楼，那绿荫覆盖的环园科技开发区，沿沈大高速公路的经济特区，都敞开双臂迎接中外人才的到来。

（三）

钢城的夜晚是美好的。但市委书记的夜晚依然属于他的城市和人民。

车子停在灯火通明的工人文化宫门口。突如其来的造访，市委书记是要检查一下这里整顿的情况。他讨厌形式主义的花架子和光学不练的假招子。尤其是有人把形式主义作为工作政绩加以渲染，他更是深恶痛绝。抓落实是市委书记的工作作风。

一个月前，这里像一个破烂集市，外部脏乱差，内部问题成堆。没想到一个月后这里竟焕然一新。大厅内两条标语十分醒目，一条是“上项目、上管理、上质量、上效益”；一条是“高起点、高档次、高标准、高水平”。大厅地面光洁、门窗如镜，就连厕所也打扫得十分干净。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此时，在这里蹲点抓整顿抓落实的市工会副主席毛伟还未下班，工作人员告诉我，这位“毛主席”（人们总是这样亲昵地称呼他）蹲点一个月，掉了8斤肉。而“毛主席”不谈这些，只是兴致勃勃地向市委书记汇报：“从改革干部人事制度入手，那位领导不力、管理不善、肥了个人、瘦了文化宫的一把手让我给撸了；从创两个效益出发，那些‘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机关化部门让我全撤了，有些项目需新承包，没想到还是同一个人，承包额却翻了一番。这就是改革出效益，改革出人才。”“毛主席”越讲越来劲，他拍着胸脯向市委书记保证：“今年创收不达180万，我就不撤。”市委书记握着“毛主席”的手连声说：“上道了，这么干下去，有希望。”

“改革中出现的问题和矛盾，只能通过改革的办法来解决，这是市委书记传授给我们的绝招，这招真灵。”

鞍山纺织工业局局长柳奇武在介绍该局在全省纺织行业均亏损，唯有鞍山盈利的秘密时，如是说。

一年前“打麻将打黄了”、亏损7000多万元的鞍山自行车厂厂长，在谈到一年之内扭亏为盈，使“斯波兹曼”自行车风靡全国的经验时，同样如是说。

（四）

深夜归来，我问市委书记：“这样干，累不累？”“累！但是看到城市一天一个模样，就觉得踏实和充实。人要不创造价值怎么会体现自己的价值。”市委书记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我发现，40多岁的他，头发已明显稀疏。

“社会发展真快，我们这些在改革之初走上领导岗位的人，或许已经有了新的局限性。”市委书记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培养跨世纪干部，是保证党的基本路线坚持一百年的重要保障。因此，抓紧培养跨世纪干部是当务之急。”他的胸中装着一套战略设想：

——“无功就是过，平平淡淡就是错”的口号已在全市叫响，鞍山市《调整不胜任现职局级领导干部的意见》已经开始操作。

——机关干部下基层，1年下1000,5年轮一遍，1人下1年。采取“4个一批”方针：在基层政绩突出的，提拔一批；对有培养前途但缺乏必要理论修养的，送党校培训一批；对基层欢迎的，本人同意的，留用一批；对无成绩，怕吃苦的，调整一批。

——从1982年以后大学毕业或相当于大学毕业的青年干部中选送一批到党校学习。利用半年学马列、学理论、学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政策和领导科学、企业管理知识；再用半年到一些较好的企业或单位当厂长、乡镇长及书记助理，在实践中学习；一年后重新定位分配，到艰苦的单位当厂长、乡镇长、书记；两三年后，筛选出优秀分子作为市局级后备干部。争取在“八五”后期，使县团以上的领导干部的综合素质上一个档次。

孙中山说：“不是为了当大官，而是为了做大事。”毛泽东说：“为人民服务。”这两句话是市委书记在每届党校开学典礼上赠送给学员们的礼物。而在鞍山街道的上空悬挂着一条醒目的标语：“权力就是责任，地位就是辛苦。”这是市委书记的名言。

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我的采访不过刚刚开了个头，明天、后天，我一定会有更多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