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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者台震林

1992-08-24于隶群张季

中国青年 1992年8期
关键词:金奖农药

于隶群 张季

10:220000

这是一个令人刮目的分式。分子——10,中国专利十项“金奖”;分母——220000,中国专利局1985年以来所授专利总数。跻身“分子”的“十佳”,“含金量”之高,荣誉之大足见一二了。

1991年10月21日,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党和国家领导人为中国专利“十大金奖”获得者颁奖。当薄一波同志将金灿灿的奖牌挂到青年工程师台震林的胸前时,这位沉稳而不失豪爽的山东汉子不禁心潮起伏。

1990年5月,台震林以其系列农药,在匹兹堡赢得了美国“第七届发明博览会”的一项金奖、八项银奖;1991年6月,台震林仍以系列农药摘取了保加利亚“第二届世界青年发明家成就展”的四项金奖;1991年8月,台震林还是以系列农药从布鲁塞尔捧回了“第四十届世界发明博览会”的八项尤里卡金奖和一枚比利时国王的骑士勋章。当有人怀疑是否又是“墙里开花墙外香”时,却见他以87100162号专利,一种农药杀虫杀螨剂——“灭杀毙”而折桂中国专利“十佳”金奖。

选择,青春的特点。时代呼唤着人才,年轻人渴望成才。然而,不少人却与成才失之交臂。台震林认为,选择不是碰运气,而是直面现实,在呼唤与渴望之间选一恰当的结合点。

当1983年7月台震林被聘为潍坊化工研究所研究室主任、工程师时,他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学者”了。

留心处处皆文章。确定农药为自己的主攻方向还是几则社会新闻使然。1983年夏的杀虫喷药季节,高密县有姐妹俩,只因喷完甲磷药未洗净手即拿瓜吃,双双被毒死;另一父子俩给庄稼除草喷药,父亲亦因汗毛孔渗药而亡。“农药”、“农药”,本是种田人的武器,却常常成了对持有者的威胁。为杀虫灭螨而摆弄农药,如同摆弄可怕的炸弹。当时的台震林,正以“专家”身份,奔波于坊子、塞亭和胶县之间,指导几个乡镇厂家生产涂料等化工产品。这是份逍遥而体面的工作,靠“科班”的化工底子,应付自如。但农药问题强烈地刺激了他。这是由震惊引起的思考,由思考坚定的信念——献身农药研究。

1983年冬,台震林开始“入道”了。他停止了哲学理论研究,中断了全息科学探索,放弃了科普文章的写作,拒绝了一般社交活动,躲进小楼,闭门谢客,一头扎进农药研究之中。

台震林比较了世界主要名牌农药的特性、特点及其效果,认为要干,就力争一步到位,直接从菊酯类农药开始。菊酯类农药有安全、低毒、效高及分解快等特点,前景广阔。然而,从农药史看,一种化合型农药的问世大约需10~15年的时间和1亿美元的经费。这,足使台震林眩晕的了。一方面,时不我待,他无暇搞持久战;另一方面,囊中羞涩,不允许他“摆谱儿”。显然,只能另辟新径。一次,他在研究日本农药专家尾崎幸三郎的“负交互抗性”理论和荷兰昆虫毒理学家欧芬瑙斯所阐述的“破坏害虫体内的氧化酶、羧酸酯酶和胆碱酯酶”的农药理论时,积虑已久的思路豁然开朗。这两位专家认为混合型农药具有广阔的前景,混合型农药高效、周期短、毒性低且具有延缓抗性等特点。这深深启发了台震林。他先后找到山东聊城农校、北京农科院、山东省化工厅的专家学者请教。专家们的一致肯定和支持,坚定了他搞混合型农药的信心。于是,他开足了马力,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非职务发明”。

潍坊是知名的风筝城,但搞科研的条件却不如放风筝那样得天独厚。台震林不得不自费到北京、上海、济南等地查阅资料。他花钱用电脑检索资料,一次就三五百元。涉及国外资料,他就雇人翻译。“现学外语已来不及了,只得花钱。”事后他苦笑着说。几次检索下来,举债6000多元。家里除一台小黑白电视算“奢侈”品外,甚至连个沙发都未置上。但他很乐观,走火入魔般地捣鼓着农药。

1984年冬季,台震林几乎进入忘我的境界。常常早晨四五点钟才被妻子逼着去睡觉,而异常兴奋的大脑,即使在床上也不甘心休息。在那卧室套间改成的试验室里,因透气欠佳,带毒的气体常使他感到头晕、恶心、食欲下降,但他顽强地顶着,苦熬着,他把能找到的混合型农药的最佳组合方式都归纳出来,把能找到的样品都分析了,还根据国外的有关资料配制了30多种药液,进行对比观察。

也许灵感属于执著者。近一年苦熬中的台震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突然悟出了一种新的混合农药结构。他感到三种物质,即:WSQ——醚酯,ML——赛昂,ZX——磷酸酯混合使用,应该产生增效功能。这是大胆的三元混合设想,如果成功,将突破农药中的二元混合说,产生一次质的飞跃。

科学往往从假设开始。台震林自圆了“其说”后,开始“练”真的了。他买了20多只大白兔(买不起小白鼠),根据兔子重量喂其“三元”药液,观察中毒反应。经多次试验,实验记录上显出“毒性不过中”的结论。他长嘘一口气,下一步就等科学鉴定了。他为“三元药液”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灭杀毙。先后到青岛农科所、潍坊生资所进行市级鉴定,效果俱佳。再一步,就是逻辑的去处:权威的三种鉴定。毒性是衡量一种农药对人畜危害大小的根本标志。他直辟蹊径,来到中国科学院动物所进行国家级毒性鉴定,结果:“灭杀毙”属低毒,达到746mg/kg(对动物比在500mg/kg以上为低毒);经莱阳农学院毒力鉴定,“灭杀毙”的共毒系数达到3256.99;药效是农药实用范围的价值判断。这个鉴定由北京农科院植保所承担,经与美国的“天亡星”、英国的“功夫”、日本的“灭扫利”进行田间对比实验,结果:“灭杀毙”对十字花科蔬菜上鳞翅目害虫及菜蚜的杀伤力远高于3种国外菊酯类农药,且“灭杀毙”在阳光水分下迅速分解,24小时后无任何残留,属安全型。这神奇的“三元”农药,竟达到了世界几种“二元”名牌农药药效的3倍以上。

科研成果能振奋人心却未必能满足人心。只有及时转化成现实社会生产力,才能实现科研成果的价值。台震林开始铸造连接科研、生产、经营于一体的金环。

当中国一些科研人员为所发明的专利被束之高阁而黯然伤神时,台震林却不甘思维寂寞,也不甘自己的产品寂寞。他要把“灭杀毙”投入生产,推向市场,实现其应有的经济和社会价值。潍坊的埠头乡决定和他合作,“灭杀毙”就在一棚简陋的乡镇企业问世了。

1987年夏季干旱,小麦刚撂倒,间作的玉米开始抽芽拔节了,坊子大地上到处一片白雾。农民在喷洒农药,对付粘虫和玉米螟。然而几种农药用过后,却功效不大。玉米抽出的新叶,一两天内便被蚕食,一片片农田开始裸露黄土。这时台震林和农药厂的厂长、工人,带着第一批产品来了。

“送药上门?”农民不信。哪有这等好事。又听说是自己乡里产的,农民哑然失笑了:“大城市的药都不灵,咱乡里的能行?”还是厂长有办法,他找到一位老农要“承包”其农田的农药。若灵,分文不取;若不灵,倒贴50元——算耽误老农的工钱。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农躲到地头抽烟看笑话了。结果厂长的“灭杀毙”刚打过300米,回头便见满地落虫,15分钟后,玉米地的活虫子几乎不见了。“灭杀毙”使周围的农民惊呆了,愣过神来都跑来求“灵药”。

“灭杀毙”开始扬名了。1988年11月广州“首届国际专利及新技术设备展览会”上,“灭杀毙”一举获金奖。于是,要求转让项目和要求合作办厂的纷至沓来。台震林则谨慎研究、择优而定。两三年内,“灭杀毙”农药厂已上到十六七家,台震林随即挂上了“列国相印”,往返奔波于各地指导。1988年夏,当他巡行到江西兴国县时,正赶上兴国被松毛虫侵袭,多种农药用过了,唯有刚投产的“灭杀毙”有效。1990年夏,广东农业厅和汕头市林防站对28万亩松林空投了稀释50000倍水的灭杀毙。当很多农药难过“空播关”时,“灭杀毙”却赢得了整个绿色世界保护神的资格。1990年,中国专利局和农业部以“高效低毒、虫螨兼治的新型农药”联合向全国推荐了“灭杀毙”的专利技术。《世界发明》杂志介绍:“‘灭杀毙性能具国内外一切农药之首,领导了世界农药新潮流。”

然而,也是这一年,南方某市一次就从日本进口农药5000吨,北方一个市一次就从美国进口农药2000吨。大把的外汇仍在外流,台震林好不心疼。“一方面‘灭杀毙的宣传不够,另一方面有些人习惯于进口。”台震林不无遗憾地说。但习惯源于何处?不是人家稳定的或持续的超前水平吗?这就是市场,“名牌”和信誉本身就含价值。台震林不满足于“挂相”指导了,他要披挂上阵,亲自参加这场市场大战。他感到,市场的竞争,似乎并不逊色于技术上的竞争。1991年,以台震林为董事长的“大连麟城农药加工公司”成立了,这是个投资600万元,设计年产量2000吨的专业公司。俟投产后,年效益可达数千万元。

“产量还是供不应求,加上以前工厂的产量,总共能达到5000吨。”台震林说。是的,他很自信,“灭杀毙”能代替国外的农药,这不仅在于质量,其价格也低进口农药30%以上。他的“两严”——严格厂家数量,严格产品价格,一定程度保护了“灭杀毙”的威信,也保护了农民的利益。对于经营,他如同搞科研般地认真、缜密。他认为,要生产,就从长计议,决不能靠牌子吃饭。

超越是无止境的,有国内的超越,有国际的超越,还有对自己的超越。超越也是无情的,不是否定别人,就是否定自己。惟有目标明确且矢志不渝者,才可能在不断的超越中生存。

1990年4月27日,国家专利局在北京发布消息,介绍了“灭杀毙”的功能:经专家的对比实验,认为“灭杀毙”已达到国际名牌农药水平,一些指标还超过目前的国际名牌农药。一时间首都各大报纸纷纷刊登消息。台震林的知名度也随之高涨起来。1991年5月的保加利亚“第二届世界青年发明家成就展”上,8名外国专家学者要到地头见识中国的农药,他们提出要和美国、日本的比较一下,台震林欣然应诺。于是在普罗夫迪夫市郊的一个农场里,日、美、中三国农药同时喷洒在大白菜和黄豆苗上,结果连续两次“灭杀毙”都以5分钟使害虫开始中毒死亡,一小时内杀虫95%的效益,居3种农药药效之首。第三次喷药一个小时后,突然天降大雨,雨后日、美的农药早已“随波逐流”,唯有喷中国农药的白菜和大豆地里,洒落了一片片的虫子。“中国农药优于当今世界名牌农药。”专家们激动了,鉴定组的伊拉克专家沙班尼达向中国翻译尚松延打着手势喊道:(灭杀毙)“当今世界农药一绝!”并称台震林为“世界科学名将”。参加展览会的中国台湾省发明人协会理事长吴安全先生,特意来到中国代表团,他握着台震林的手说:“祝贺你,你为中国人争了光。”而当精明的外商要出巨资以5:5的技术股与台震林联合办厂时,台震林却婉言谢绝。他不是不认识美元,但他想的更多的是“为什么中国不能成为名牌农药产地?”“中国农药为什么不能作为世界农药的水准?”他说:“尽管科技无国界,但时间差就是国家实力较量的关键。”他理解中国需要引进的东西很多很多,但“最好不要再进口农药了”。据1991年出版的《中国专利十大金奖》介绍,“灭杀毙”1987年以来(到1990年)已“累积产量7260吨,创利税8800万元,出口创汇800万元”。1991年,中国专利局、农业部《关于推荐首批用于农业方面的专利技术项目的通知》中,亦介绍“几年来,由于‘灭杀毙的问世,对我国农作物增产带来的社会效益已达14.45亿元”。按说,这些使人惊异的数字,足以使一个发明者自慰了,但台震林却不然,他只是淡淡地说:“这些还不够。”他认为:“我们应该发明并生产出一流的农药,应该建立农药出口基地,这才不枉称农业大国。”当“灭杀毙”正如日中天时,台震林却把140万技术转让费投到新产品的开发上了。

超越,何止在技术上。1992年4月24日,当副县长柴修连和大家一起把台震林用3万元钱买的30吨面粉分发给灾民时,安徽太和县的群众深深感动了。这是大灾之后,台震林第四次为安徽捐资了。在去年的洪灾中台震林为安徽灾区捐资183万元,创下了国内个人捐款之最。其实,早在3年前,他就将自己的20万元所得,捐给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为中国青少年的发展事业,奉献了拳拳爱心。

“人生总得充实些,况且,我是一个党员。”对于过去的事,他总是恬淡而平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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