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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写的合同

1991-08-20郑勇

中国青年 1991年9期
关键词:大罐电焊工合同制

郑勇

1987年2月阎桂花到大庆油建第六公司报到。

她本该很高兴。像许多生在大庆长在大庆的青年一样,阎桂花从小就想成为一名石油工人,如今,这个愿望实现了。可她心里很不痛快。和头一年进来的工人比,小阎的档案袋里多了份合同书,她成了大庆第一批合同工中的一员。在很多人心目中,一个人价值的评定是以其手中饭碗的硬度为标准的。几个调皮的小青年给阎桂花编了段顺口溜:“姑娘芳龄十七八,身材苗条眼睛大,只是生来不逢时,合同制降低她身价。”听到这些,小阎气得跑回宿舍哭了。哭完了,小阎暗暗地赌了一个气:我就不信合同制工人低人一等,我非干出个样子来不可。

阎桂花是个电焊工,为了成为一名出色的“铁裁缝”,她倾注了全部心力。她明白,不论是合同制工人还是其它什么名目的工人,技术才是‘硬通货”。蹲功、腕功、运弧功是电焊工的三项基本功,小阎利用一切机会练基本功。托砖、用焊钳夹毛笔写字,为的是练腕力;无论是吃饭还是开会,只要能蹲着决不坐着,托砖累得拿不住筷子,蹲得久了往起一站两眼直冒金星。队里的几名技术高手她拜了个遍,她学会了李师傅的连弧焊,王师傅的灭弧焊,什么马鞍、立缝之类的高难技术活她都敢“照量”。小阎的功夫没有白废,学徒3个月她便单独顶岗,6个月获得了分公司技术比赛第二名,8个月通过了大罐突击队电焊工尖子选拔赛,成为青年突击队6名电焊工中唯一的一名合同制女焊工。

1989年,油建公司接受了建设巴基斯坦贾姆省罗电站3座3万立方米大罐的任务,公司领导对这有史以来第一次援外任务极重视,36人组成的突击队中有阎桂花,她是凭借过硬的技术从600多名前去竞争的电焊工中冲杀出来的。

她从未梦想过出国,对她这个连哈尔滨都没去过的姑娘来说这似乎是一件极遥远的事。临行时,爸爸嘱咐她:“好好干,别给国家丢人。”妈妈叮咛她:“不在妈身边,要注意身体……”听着,小阎只是笑。

当爸爸妈妈接到女儿第一封信时都放心了。信中说爸妈您们放心巴基斯坦这地方气候很好不冷不热吃得不错活也不累没几天我就胖了……

阎桂花向爸爸妈妈撒了个谎。

工地周围寸草不生,气候炎热,平均气温在摄氏50度左右,钢板上摊鸡蛋决非欺世之谈。这里还三天两头地刮大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习惯于北国气候的中国工人,一个个头昏胸闷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国外?咋跟电视里差那老远?阎桂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开工时,真正的麻烦来了。由于巴方没办齐手续,中国施工队的全部施工机具和材料被港口扣压,他们手头的工具只有撬杠、滚杠和大绳。铺设罐底需用16块每块都在1吨以上的钢板组对而成,钢板离罐位有100多米,阎桂花和男工们一样,手拉肩扛,把沉重的钢板一寸寸地挪向罐位。肩膀被压得红肿脱皮,浑身长满了痱子,汗水一浸,又痒又疼……当施工机具运到时,罐底已铺设完毕。

可以开焊了。此时,中方承包的2号罐距合同上规定的完工日期还剩下3个月,一墙之隔的由日本施工队承建的1号罐已开工1个多月。巴方代表主动承担了误工的责任,同时提出工期可以顺延。贾姆省罗电站工地如同世界施工竞技场,日本、南朝鲜、德国(原联邦德国)、巴基斯坦各国各地区的施工队各干一块,此刻,如果中国施工队延期交工,便意味着失败。中方代表毫不含糊地回答巴方代表:“我们将在合同期内交工。”巴方代表很诚恳地希望中方再考虑一下,如按原合同执行,误一天要罚款5万卢比。“按合同执行。”中方代表坚决地说。

就在大家拼命大干的时候,阎桂花和另两名女工被队长从工位上叫了下来。“先回宿舍休息,明天重新分配工作。”队长说。

“为啥?”小阎问。“不为啥,就因为你们是女的,巴方不许女工上罐操作。”队长也是一肚子气。

回到宿舍,那两个女工哇地哭了,小阎越想越不是滋味,又返身跑出去找队长。一见到队长,小阎就喊了起来:“我大老远地跑到巴基斯坦来干啥?不就是来焊接吗?不让我上罐焊接你送我回国!”

队长没料到平时文静的阎桂花竟一下子变得如此火爆。“我是想让你焊,可……”队长有些为难。

“可什么?”小阎不等队长说完就抢过话头:“我是中国人是中国妇女是你的兵,他巴方管得着施工质量还管得着谁焊?”

队长一咬牙一挥手:“上。”

小阎兴高采烈地上罐焊接了。

阎桂花上罐的第3天被巴方代表发现了,非要把她撵下去不可。队长跑过来告诉他:“阎桂花是第一流的焊工,是经过严格考试选拔的,不信,你可以检查。”巴方代表蹲在焊道前,又是手摸眼看,又是拍片检查,最后终于伸出了大拇指。阎桂花成了巴基斯坦境内第一个上罐焊接的女性。

大罐壁板焊接,焊工们每天要扛着100来斤的工具、焊条,爬三四趟24米高的大罐梯子。30多米长的把线从罐底拽到罐上,甭说阎桂花一个姑娘家,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是气喘吁吁的。旁边1号罐上,日本焊工可神气了,除了低头干活外,其它诸如拽把线运焊条之类一概不管。他们每人配一个小工,干活打下手,还得给电焊工打伞遮阳。

“这焊工可当出了大爷样了。”一个小伙子说。

“咱可不跟他们比这些,要比,比焊枪底下的功夫。”阎桂花说。大伙说,小阎说起话来还真够水平。

每天在高温下干10多个小时,大量出汗,盐分补充不足,阎桂花几次出现了虚脱。她怕伙伴们不让她干,隔一会儿便悄悄喝几口淡盐水,稳稳神再干。后来,小阎又感到排尿困难,一走路腹部便一阵阵疼,她患了急性尿道炎。她仍没声张,挺着硬干。她毕竟是个姑娘,进度被男工们落下了,可她又是个极要强的姑娘,早起晚归,早晨上罐时揣个馒头或面包,中午不下罐吃饭,硬是把落下的进度撵了上来。每天回到宿舍,她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不想起床,不想吃饭。两个没能争取到上罐任务的女伴,每天给她擦身、捶腿,有时还扶着她吃饭。阎桂花明白,她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一人身上了。她不能趴下。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焊一道立缝时,下落的焊渣把小阎的左脚烫起了几个大泡,伙伴们让她休息,她说:“不。”左脚穿着男工42号的工作鞋,一瘸一拐地又爬上了大罐。

工作繁重、艰苦,业余生活单调枯燥。下班以后,外国包工队都坐上大轿车回到海德拉巴市的宾馆中,去享受都市的灯红酒绿。中国工人只是在工地宿舍中翻来覆去地看国内带去的录像。

端午节到了,队长决定领大家去卡拉奇旅游一天。阎桂花也想去,她深知,作为一名普通工人,参加援外工程的机会是有限的,如今不领略一下异国风光,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了。可大罐第二节板还有40米焊道没焊完,她心里总是放不下。就在大家都兴冲冲地登车时,她称病留下了,这是她到巴基斯坦后第一次主动说自己有病。车走了,阎桂花扛着工具爬上了大罐。偌大的工地空无一人,伴随着蓝荧荧焊花的,只有远处野狗的吠叫……

阎桂花,一个当时只有22岁的合同工,就是这样兢兢业业地尽着一位中国工人的义务。

阎桂花和她的伙伴们用外国人难以理解的精神和精湛的技术提前完成了任务,把在同一个工地、干同样罐又提前开工1个多月的日本施工队甩在了后面。同时,中国施工队建的罐无水试压进油一次成功,日本人建的罐却漏了水。

如今,阎桂花已有了诸如全国新长征突击手之类与其业绩完全相符的称号,但她仍是一名合同制工人。

她用自己踏踏实实的工作,忠实履行着与祖国签订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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