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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拘一格降人才

1990-08-28佘未人

中国青年 1990年12期
关键词:自学考试

佘未人

1980年,在中国的教育史上也许值得重重提一笔。就在这一年,北京市率先开创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

这是一个创造,尽管充满了苦涩。

噩梦过去,百废待兴。一方面,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正张开双臂,呼唤人才;另一方面,人才奇缺,10年动乱中积累的考生成百万计,无法都进入高校。

从中南海的决策者到每一个被“文革”耽误的青年,都在从不同角度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完全按照常规办高等教育显然是不行了,怎么办?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决策者得到人民的拥护。终于,1980年9月27日,北京市人民政府做出了《关于建立高等教育自学考核制度的决定》,在《北京日报》上全文刊登。

决策既出,青年拊掌。于是,成千上万的求知者,绕过大学校园,另辟蹊径,向知识的高峰进军。

追回青春

只有4名工作人员的北京市自学考试办公室挂牌办公了。尽管他们对工作量做了充分估计,报名人数还是超出了预料。短短几天内,6000多人报了60个专业!

来报名的都是什么人?让我们结识几位吧。

单明樟是一个邮递员,曾在内蒙兵团插过5年队。他渴望自己拥有丰富的心灵,总是利用投递之前的空隙,读读就要送走的报刊。他的领导说,算了,送你的信吧。你学了又怎么样?老“右”们不都是些有学问的人吗?他笑了,他不赞成这种胆怯的人生态度,他不相信“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还会重来。

魏志勇这个小伙子,连初中都没读完。后来,他当了兵,当了文工团员,又转业干电工。当他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震醒时,10年已经荒废了。现在,他加入了自学者的行列。为了抢时间读书,他不知放弃了多少假日。

卢兵曾就读于北师大女附中,是一位优等生。她也因为那场浩劫失去了进大学的机会。1970年,她在北大荒意外地得到一本《英语九百句》,从此感到有了一丝精神的慰藉。她白天干活,晚上坐在炕沿轻声朗读,幻想着她置身在大学的课堂里。

走进自学考试办公室的,正是这些渴求知识而又被耽误的一代。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给了他们一个补课的机遇,他们怎么能不格外珍重?

庄严神圣的“国家级”考试

北京建立了一个由教育、计划、财政、劳动人事部门负责人以及校考试委员、专业考试委员、课程考试委员共300多人组成的考试委员会。专家学者们来自北京的16所高等院校,可谓人才济济。

考试委员会主任白介夫说:“我们这个委员会逢会必讲考试的质量。质量如果差劲,牌子就砸了。质量如果下来了,我就辞职。”

考试委员、著名英语教授许国璋是自学考试的热忱支持者。他用自己的一部分稿费设立了英语专科考试的奖学金,奖给每年考试的前2名。他每年都要亲自审查试题,一个标点也不放过。他说:“自学考试是新生事物,官僚主义比较少。我认为,英语专科的考试比‘托福扎实。世界上每年有几十万人考‘托福,美国不可能花那么多阅卷费,所以只能出选择题,由计算机阅卷。我不知道‘托福的合格率,我们自学考试的合格率大概是20%。这20%的人,超过了大学本科二年级的中等水平。”

自学考试的命题,要求内容全面,重点突出。命题教授及工作人员实行严格的“入围”制度,出题期间要“关禁闭”,直到课程开考后半小时,才能“恢复自由”。

清华大学教授李欧和何品,都有50多年的教龄了。他们为高等数学课一次命题100多道,让青年教师清早三四点钟就起来做。最后挑选出10多道试题,他们又亲自动手,再做一遍。人大教授赵树嫄,有时一天要做200多道题,累得头昏眼花。

从1985年起,北京自学考试委员会建立了题库。题库中有210门课程的200000多道套题,就是押题老手,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阅卷是由主考学校进行的。系主任、教研室主任和教师们一齐上阵,一份试卷的评分,前前后后要经过12遍核对。每份试卷上必须有7项签名,一项也不能少。虽然考试办公室规定不查分,但每次考试后都有要求查分的考生来信。考试办公室曾将来信集中起来,拿着标准答案一份份核对,复查了2000多份试卷,无一差错。

经过12道审核,7道签名的试卷,对每一位考生都是一律平等的。

考生魏志勇说:“我们140多人考古代文学史,只有14人过关。我只差最后一门就可以拿毕业文凭了,可这次却考了个59分,沮丧透了。我们认为考题太难,去找考试办主任穆颖同志提抗议。老穆静静听完,说:‘自学考试就得这样考!”

当今社会上流行的“说情风”,“条子风”,自然也会刮来。经常有人拿了公函,拿了条子来要求查分,甚至改考卷。对此,自学考试办公室一概拒之门外,不管你来头多大。在工作人员心目中,自学考试是一座神圣的殿堂,不容玷污。

艰辛备尝的自学者

侯勇以自学考试英语“状元”的身份,被选送到北京外语学院本科三年学习,成绩也是一路领先。如今,他留校担任了联合国译员训练班的教师。

青年农民陈坤来,以平均80分的优异成绩,拿到了果树专科的毕业证书。他家在密云的一个村庄,每天要骑两小时的自行车去做临时工。农忙时节,下了班还要帮父亲干农活。他只能用晚上休息时间来自学。为了去做实验和考试,他前后24次往返于北京和密云之间。几年艰辛,他终于成为当地果树种植的“小专家”。

郭争平占了自学考试的几个“一”。第一批参加考试,第一批专科毕业,第一批得到文学学士学位,课程考试全部是一次合格。人称“六一居士”。他爱人赵国腾报考了英语专业。夫妻俩互帮互学,比翼齐飞。英语考试前夕,33岁的赵国腾偏偏因先兆性流产住院。她咬咬牙从医院赶到考场。考场设在四楼,赵国腾一步两歇,撑着扶手一点点往上挪动。爬到二楼,她精疲力竭,实在走不动了。考试办公室破例让她改在二楼应试,结果大汗淋漓的她,竟考了满分。

1989年,郭争平以高级访问学者的身份前往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当外国人问他毕业于哪所大学,他自豪地说:“我是自学考试出身!”

上校飞行员赵京战,曾经在18个月里通过了19门考试,3年里拿了3个文凭:党政干部基础科、中文专科、中文学士学位。同时,他又在本职工作中荣立二等功一次。

1987年7月,赵京战被派往加拿大改装具有80年代水平的“挑战者”飞机。没想到,他在自学考试中获64分的英语派上了用场。座舱设备上标明的英文,他都能看懂,听课也能懂一部分。于是,他发现了教员讲授过的一张图表上有错误,提出了修改意见。这张图表,教员已用它对来自美国、加拿大、西德的几期学员讲过课,谁也没发现有错。教员对此非常感谢。加拿大空军的卡尔将军立即打电话给中国驻加武官,称赞中国飞行员“创造性地学习”,并向赵京战赠送了纪念牌。

对于自学考试,尝到甜头的赵京战自有一套说法。他说:“在校学习好比吃正餐,咱这是吃零嘴;在校学习好比用大块衣料裁衣裳,咱这是用小布条儿拼拼凑凑。各有各的路子,不是吗?”

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站在提高全民族科学文化素质的高度,实行全方位开放,对伤残人也是热情地敞开大门。

刘小容3岁患小儿麻痹,仅读完小学。虽然她行走不便,生活艰难,但她渴求知识的愿望并没有泯灭。她在病床上捧起了英语课本,经过5年苦读,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她没法去考场,考试办公室的同志先后8次为她单设家庭考场,外语学院的教师还到她家为她举行口试。这位身残志坚的姑娘,8门课都是一次合格,获得了英语基础科毕业证书。

李伟洪是一位盲人,靠自己扎教材学习。妻子和热心的同事为他念课本,他用锥子一针一针扎成盲文。几年间,他一共扎了300多万字的盲文教材,堆起来有几人高。扎完了教材还要理解、记忆、背着去丰台区听辅导课。在考场上,监考人为他念试题,他用盲文扎下来,用盲文答好,再录下音交卷。就这样,他以常人难以理喻的毅力,4年时间获得了两个大专文凭。现任北京盲文印刷厂厂长的李伟洪说,是自学考试为他闯出了一条崭新的人生道路。

十年树人,功在国家

我国独特的自学考试制度,已渐渐引起了国际教育界的注意。日本千叶国际大学的教授称赞说,中国的自学考试制度很好,欢迎自学的毕业生来国际大学就读。加拿大康克迪亚大学校长丹尼尔,是搞远距离教学的专家,两次盛情邀请自学考试委员会的专家去进行学术交流。

杨珍原是工人,自学考试获得学位之后,调到了《人民中国》杂志当编辑。他没有“忘本”,上任后第一项工作就是组织了一次“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同窗恳谈会”,并为此写了文章。文章在日文版《人民中国》杂志上发表之后,一个月间,杂志收到了几百封日本读者来信,称赞和探询中国的自学考试制度。

北京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毕业典礼,可以算得上是中国规格最高的毕业典礼了。它曾经在中南海怀仁堂,在人民大会堂举行。许多名牌大学的毕业典礼还没有此份殊荣。

李鹏同志在1986年第5届自学考试毕业典礼上说:“实践证明,社会助学、国家考试这种自学成才的办法,是一条成功的经验,要给予充分的肯定,长期办下去。”

自学考试制度之所以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视,得到青年的欢迎和国际友人的称道,是因为它为提高中华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为无数无缘进入大学的有志青年提供了让社会再次挑选的机会。从创立至今的10年间,仅北京地区就有16000人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大专或本科文凭。可以想见,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会有更多的求学者,通过艰辛的自学之路,寻求知识,寻找更丰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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