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初醒——给老师的一封信
1989-08-24
尊敬的赵老师:
离校回家已十多天了。我痛苦,我反思,我重新审视自己,感到犹如大梦初醒,出了一身冷汗。我有许多话闷在心里,实在难以忍受。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我尊敬的老师倾吐我对自己和我们这些“天之骄子”的反省。
前一段时间,我们扮演了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但却自以为是在干引导中国轰轰烈烈前进的大事业,以至从学潮变为动乱和暴乱。回想这一过程,我们的弱点暴露得太充分了,我们这些所谓的“精英”,看来是既非精粹,也不英明,我们离肩负大业的要求距离还很远很远。我们身上存在着种种矛盾和不协调的现象。我们应该有勇气剖析自己,化弊为利。只有看清了自身的问题,才有希望真正地飞跃。
一、我们标榜民主,却无视民众。
我们自以为是“民主斗士”,要为争取更多的“民主”奔走呼号。我们呼吁国家加快民主进程,替民众说话,这精神无疑是应该肯定的。但实际上,我们自己的行动却往往背离民主精神:我们只乐意听同自己意见一致的声音;我们总喜欢把个人和部分人的意见当成真理,要求别人听从执行。我们举办的“自由论坛”是容不得不同意见的。谁讲不同意见,甚至讲点事实,我们就用“嘘”声把人家轰下台。
罢课,这也是我们的“自由”,但对去上课的同学,却讽刺、挖苦,甚至加以阻挠。我们要游行的“自由”,但却无视政府的有关法规,妨碍了人民群众正常生活工作的自由。我们要求工人罢工,人家不理,就骂他们愚昧、麻木,甚至阻拦上班。
现在看来,我们所宣扬的“民主”,实际是无政府主义,是极端民主化,要“自”主,而非“民”主!
二、我们高唱爱国曲,却做了损国事。
我们自以为最爱国,视自己为救国、救民的一代英雄。可是在那50多天里,我们却做了不少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最为突出的是:5月15日苏联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访华,这是中苏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大事,引起世界瞩目。而我们竟然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占据天安门广场,使戈尔巴乔夫一行连在东西长安街行车都不能保证,到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圈也成了泡影,这在世界上也是少有的。我们这些高谈爱国阔论救民者,却连最起码的国家民族利益至上的道理都不懂。国家来了贵宾,还非要坚持在天安门广场绝食不可。高论与行动如此不合拍,使人明显感到我们具有双重人格。
三、我们崇尚理性,却缺乏理智。
大学几年,我们自以为满腹经纶,有自己的主见,看不起有丰富经验的师长。但是,由于我们缺乏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社会的深切了解,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便是“跟着感觉走,牵着梦的手”。这次动乱的组织策划者最重要的伎俩,是抓住我们学生天真幼稚而又自负的弱点,以谣言蛊惑人心,欺骗我们。进了他们的迷魂阵,我们不能自拔,当了谣言的俘虏。虽然谣言一个接一个地被揭穿,我们却仍然盲目听谣传谣,迟迟不能回头。直到动乱发展成反革命暴乱,给国家、人民带来了惨重的后果,我们才猛醒。
真是一场噩梦—血的教训使我们反省,但这代价却太大了。
四、我们主张清廉,却喜欢挥霍。
我们对社会腐败现象深恶痛绝,要求政府廉政,这无疑是对的,但我们自己却不讲节约,这次学潮中,我们的败家子作风也暴露无遗。
我们募捐了1万多元钱,却用来买高级烟抽,买高级饮料喝,几十个同学十几天就把钱花光了。“高自联”头头把捐赠的成千上万元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有些同学也这么干。这是什么问题?这与贪污有什么区别?!
五、我们只要别人理解,却不知理解他人。
我们总为不被理解而苦恼,这次我找到了初步答案:我们不善于理解—不理解国家,不理解他人。我们的行动只朝着自己理解的方向走,自然不被社会承认,得不到人民的理解。
我们对政府,对国家领导人有高要求是对的。但要知道,我们国家如此大,人口这么多,许多事情很难办。不能设想,一个早晨就把难题都解决。我们向政府提出种种难以一下子解决的问题,要求很快做出答复,这是多么幼稚可笑啊!
赵老师,我粗略地谈了这十几天反思的结果,虽然是很初步的,但我觉得去掉了心头一块重石,痛快多了。
北京某高校学生肖磊
198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