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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十字路口的“双向选择”

1989-08-24陈达光

中国青年 1989年12期
关键词:沈阳市毕业生大学生

陈达光

1989年,沈阳市有5000名大中专毕业生成了没人要的“滞销品”。许多大学生对此抱怨不已:“真没想到,我们由时代的骄子一下子变成了社会的弃儿!”

“单位有选择学生的权力,学生有选择单位的自由”,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实行“供需见面、双向选择”这一重大改革,最初曾给多少“时代骄子”带来玫瑰色的希望,可时至今日它给人带来的却尽是难言的苦涩。社会上也对此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双向选择”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十字路口上。

“时代骄子”的失落

风云突变。

前几年还是热浪扑人:各部门、单位争相花重金“买”大中专毕业生,而1989年却冷风习习:许多单位变了脸——白给也不要。

鲁迅美术学院国画系毕业生崔成林,神情沮丧地坐在皇姑区人事局办公室,等候着再往下发落。他有些迷茫:去年上一届的同学还被2万元一个抢走了,今年怎么就没人要了呢?

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的一位毕业生被分配到区里还没人要,她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宏观统计更显示出问题的严重性:1989年沈阳市大中专毕业生1万余人,而各单位申报的需求量仅5000多点。

人们很难想到,安排毕业生竟成了市里一项沉重负担。以至沈阳市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仿效其它大城市筑起一道壁垒:规定原则上不接收外籍来沈的大学毕业生。

是中国大学生太多了吗?主管这项工作的市人事局调配处处长黄凯说:“绝不是。我国现在每万人口仅有10.5个大学生,不仅远远低于美日等发达国家,就连邻国印度也是我们的3倍!沈阳市一个大学生都没有的企业也是有的,怎么能说多了呢?”

问题出在哪里?

“中国教育这么落后,大学生又无人要,简直不可理解!”一位教师发出这样的感叹。以前在统包分配时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怪事的。那么是“双向选择”的过错吗?市人事局副局长宋海盛认为,“双向选择”比起过去的统包分配无疑是一种进步。一项改革的成功离不开相应的社会条件,这种怪事正是由于诸多配套改革没跟上或不完善造成的。

首先是“双向选择”受制于企业改革的不完善。现在企业普遍实行承包或租赁经营,许多干部只想“当年红”、“现得利”,对储备人才的渴求明显减弱。特别是许多企业都实行工资总额同效益挂钩,一些厂长认为多几个大学生并不能马上多赚钱,反而增加开支,加上企业也是冗员甚多,因而不愿意接收。作为吸收毕业生最大的主顾—企业界,1988年接收了5000人,而1989年只申请要3000人。

“双向选择”暴露了教育与社会实际需求脱节的现状。专业不对口使用人单位和学生双方都感到为难。市机械局干部处长傅志庆说:“1989年我局分来了360名大中专学生,约有1/3长线专业,而不少急需的专业人才又没有。你也不能全怪企业不爱要。1989年分来18个外语大学生,可企业的外语人才头两年就够了。沈阳大学一个学科技日语的女学生给谁谁也不要。她没父亲,上大学容易吗?我强压给下面工厂。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毕业生过高的期望值和陈旧的择业观念也加大了“双向选择”的难度。诸多大学生梦寐以求的是进大机关和大事业单位,可这些单位早已人满为患。特别是市政府各机关已实行了编制包干,都不愿多进人。80年代初,沈阳接收的大学生40%左右可补充到各市直机关和事业单位,而1989年市直机关仅100人上下,不到应届毕业生的2%。绝大多数毕业生只能下基层,中小企业倒是急需人才,可又没几人愿意去。大学生的择业期望与现实可能出现巨大的差距。

“双向选择”就是使走后门合法化、公开化!最严厉的责难莫过于此了。近几年,即使在1989年,许多大中专毕业生也是自己找妥的单位,这中间不能排除有各种各样的关系。某一大厂1989年录用的13名毕业生中有12名是本厂子弟。于是,在学生中又流行起一句顺口溜:“一等爸爸不说话,二等爸爸打电话,三等爸爸到处跑,四等爸爸跺脚骂。”辽宁大学计算机系教师杜玲丽说:“‘双向选择本该是学生之间的竞争,可现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老子权力的竞争。一些差生能找到好单位,好学生反而找不到好单位。所以学生们想,学习好也没多大用,只要能领到毕业证就行,还是60分万岁!”

很明显,不解决这些问题,“双向选择”就很难健康发展。

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

尽管“双向选择”责难颇多,沈阳市1989年“双向选择”的面比去年缩小,但是这项改革在沈阳市并没有停止。市长武迪生认为,这一改革的方向没有错,关键是要创造一个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的环境。

沈阳市政府决定:1989年对外经贸委所属企业和政府机关干部等热门职业在毕业生中实行公开招考。这项改革大学生分配制度的大胆尝试在全国首开先河。已经结束的市外经贸委的招考工作是令人满意的。招聘的人员数量、专业、条件等都在报上公开,考分也公开,最后从400多名应考者中招收了37名。最能体现公平竞争的是:这次有4名副市长的亲属因考分低而落选。

8月中旬,市政府录用105名工作人员的招考工作又开始了,近几届1000多名大学毕业生报名应考,这意味着一次分配定终身的时代正在过去。王洪源是东北工学院1987年的毕业生,目前在省电子局下属的一家公司工作,这次他也报了名。他对记者说:“不管结果怎样,能参加考试就感到高兴,我希望今后这样公平竞争的机会能更多些。”

尽管许多人怀疑“双向选择”是否走得通,作为这一改革的直接参与者、市人事局调配处长黄凯对此项改革的前景却比较乐观。他说:“我个人认为,1988年市属院校实行‘双向选择的办法基本是成功的,我们还准备继续走下去。”1988年,市属6所大学2000多名毕业生全部采取了“双向选择”的办法,市人事局在市展览馆召开了4天的‘双向选择”大会,有的学校还给毕业生搞了一分钟录相,便于用人单位“面试”。结果很令人鼓舞,到1989年底95%的毕业生都找到了工作。1989年各校在统一分配前通过“双选”找到工作的毕业生也有1/3左右。另有一个明显的效果是,供需见面把社会对人才需求信息及时反馈到学校,各学校都纷纷调整长线专业,调整不了的则赶紧压缩招生。

黄凯最后说:“应该看到一个适宜‘双选的社会环境正在形成,我相信只要坚持搞下去这条路就会越走越宽。”

谈到“双向选择”中的走后门问题,辽宁大学青年教师晋波说,据资料介绍在美国找职业70~80%的人也是靠亲友介绍,但是人家的企业是绝不养闲人的,你不能胜任工作就是亲儿子也不留。不能把“走后门”都归咎于“双选”,解决这个问题要抓廉政,更要强化企业用人的约束机制。

双向调整:艰苦创业

一位大企业厂长公开表示:“我不喜欢外来的大学生,我宁愿用自己送去培养的土生土长的大学生,工作能吃苦又踏实”据了解,持这种态度的企业干部不在少数。这很值得大学生们反思。自视清高,依赖性强,吃不得苦,缺少创业意识,可说是当今许多大学生的致命伤。这给“双向选择”带来了困难。

沈阳量具刃具厂是一家小型企业,因有外贸出口和出国任务,急需三四名外贸人才。沈阳财经学院派出4名外贸专业的毕业生前去工厂考察,结果嫌工厂条件差谁也不愿去。一些大学生坦率地说:“如果到小企业工作还念大学干什么?”

市轻工局干部处副处长肖玉歧说:现在大学生补上艰苦创业这一课是当务之急,不少人像少爷小姐似的,企业怎么能欢迎?

树立艰苦创业精神,是当今形势发展的需要。今年沈阳市机关招人锐减是一个重要信息:“文革”期间造成的机关事业单位人员短缺,从而大批招收大学生补充的时期已经结束,40%的毕业生分配到机关事业单位的时期也许永远不会再有。大学生今后的去向是绝大多数到企业等生产第一线去。因此大中专学生都应做好下基层艰苦创业的准备,其实到生产第一线也可以大有作为。

李兵的成才之路也许对大学生们能有所启示。这位东北工学院的大学生1982年毕业不久,就到了一家只有80多人的集体企业—市光乐退火炉厂任副厂长兼热工技术研究所所长。4年间他搞了7项科研,其中有4项获省、市科技成果奖,今年34岁就被破格晋升为高级工程师。他的体会是:“小企业固然设备差、资金少,甚至无住房,但它有干事业最宝贵的东西:自主权。在这里就能‘显着你,你想干就能干,若在大企业有上千名技术人员,能轮到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人吗?”

艰苦创业并不仅仅针对学生而言,作为企业家更应率先垂范。1989年大学生没人爱要,可金杯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一家就要了600人,比1988年还多20%。总经理赵希友说:“他们来了会影响一点眼前利益,奖金可能要减少点,有些职工想不通,我跟他们讲,这也是一种艰苦奋斗。有了他们企业才能有后劲,所以我要趁别人不愿要的时候多要一些。”令人感动的是,这家公司所属发动机厂1989年分去了30多个大学生,没有宿舍,工厂把办公室腾出来让他们住。如果企业家们都能有这种精神,大学生还愁没人要吗?

为改善大学生到小企业创业的社会环境,沈阳市政府1989年已开始着手建立科技人员向基层流动的社会保障体制。这一年8月开办了科技人员到乡镇企业、街道企业和民办科研机构就业的失业保险和养老保险。集体和街道小企业较多的市轻工局也作出规定:凡到集体小企业工作的大学生1989年取消见习期直接定级,而且还浮动一级工资,表现好的明年还可以变成固定工资。这些政策增强了小企业的吸引力。

由统包分配到“双向选择”是教育改革,也是深刻的社会变革。困难、挫折、失误以及一时的迷茫都在所难免。来到十字路口时,后顾前瞻一下未尝不好。此时,辽宁大学教授王晶芙的忠告是值得重视的:看准的路不管多难也要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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