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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戒严中——首都戒严部队谋部官兵日记选

1989-08-24

中国青年 1989年8期
关键词:子弟兵天安门广场玉兰花

1.决不能成为政治俘虏教导员石人权

2.不要把打骂记在心上排长陈锐

3.啊,钢盔战士王文圣

4.示意排长 杨建设

5.兰花知我心干事 鱼治平

1

5月31日星期三晴

晚上8点左右,我从帐篷里出来,看到驻地附近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对着几十名官兵手舞足蹈地叫喊着。我以一个政治教导员特有的敏感走了过去。这几个人讲得正来劲。“学生是爱国的,部队为什么要来镇压学生?”“你们看到没有,那么多人都来声援学生,就连你们部队的××军也表示同情学生。你们不要听政府那一套……”一声声蛊惑,一句句煽动。战士们有的默不作声,有的悄悄离去……

走进帐篷,那几个自命不凡的演说者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一边是党中央的指示、决策,一边是这些人的漫骂和蛊惑。战士们会怎么想呢?

庄严雄伟的天安门广场,被糟蹋成这个样子,还说是“爱国”;肆意破坏举世瞩目的中苏高级会谈,也说是“爱国”。谎言唬不住我们的战士。

此时此刻,作为一名军队的政治干部,最重要的是头脑清醒。首先,自己要经受住政治风浪的考验;同时,要带好自己的部队,不听谣,不信谣,决不能让一兵一卒成为这些人的“政治俘虏”!

复杂的政治斗争需要全营官兵保持清醒的政治头脑。为此,我迅速拟定了三条对策:

第一,让到天安门广场侦察过的战士,向全营讲讲感受,到底是不是动乱。

第二,再学习一次党中央有关局势的重要指示,让全营上上下下认清这场动乱的社会背景和这伙人险恶的政治目的。

第三,干部战士互相监督,不听谣、不传谣,自觉抵制。决不能成为“政治俘虏”。

我相信战士们有这个自控能力。

2

6月19日星期一阴

下午4点多钟,前门路口又很热闹了。我带着15名战士在这一带值勤。

忽然,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这面孔,好像在哪儿见过?噢,这不正是6月3日在永定门铁路桥头辱骂和殴打我们的那个胖子吗?没错!一股怒气冲上来,我不由自主地喊出声:“站住!”胖子吓得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他这一摔,我倒清醒了,快步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说来也怪,他也像认出了我们,真是冤家路窄!

只见他凑到我跟前,小声说:“解放军同志,我错了,我好糊涂啊,那天不该听人挑唆,对你们又打又骂。你们狠狠揍我一顿吧!”

这一来,弄得我倒不好意思了。胖子说,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找我们道歉,为此,他还向单位领导检讨了自己那天的过激行为。他见我们真的没有介意,就更放心了,还把家里的地址留给我,让我们去玩。看来,这下倒成了“冤家”路宽。

看着胖子那张羞愧的脸,我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坦然。人民子弟兵,应该有这样的胸怀。这样一场复杂的政治斗争,我们受点小小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是人民子弟兵,决不能把那几天挨的打骂放在心上。

我默默地赞扬着自己。

3

6月4日星期日阴雨

今晚,准确地说,就是现在,我才有了安全感。看着遍体鳞伤的钢盔,心里好一阵难受。

6月3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我们奉命从南郊进城,刚开出不远,军车就被围困,部队改为徒步强行,但仍无法前进。砖头、石块、汽水瓶一起袭来,打得钢盔咚咚作响。这是我入伍以来,第一次戴钢盔执行任务。作为军人,枪是“矛”,盔是“盾”。在这场特殊的战斗中,有“矛”不能用,全靠“盾”抵挡。世界上有哪支军队是靠抵挡推进的呢?钢盔,你这无言的战友。

最让人忘不了的还是在永定门铁路桥头,丧心病狂的暴徒不仅用石块袭击我们,还搬起了铁路钢轨,许营长就是被他们砸倒的,多亏营长戴着钢盔,我和战士小常扶起他的时候,钢盔上已经满是血。钢盔给了我们第二条生命。

6月3日和6月4日,这是我们部队不能忘怀的日子,也是共和国要铭记的日子。

这一切,钢盔,由你来作证。

4

6月15日星期四晴

烈日考验着我们。

上午10点半,我带领一排12名战士头戴钢盔,脚穿皮鞋,全副武装上岗执勤。

太阳的曝晒,柏油马路的烘烤,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自然正规地“立”在那里。马路对面,我发现一位满头白发,提着篮子的大娘战战兢兢地来到一班战士小王身旁,先是拿出手绢铺在地上,然后抓起篮子里的熟鸡蛋一个个放在上面,又从篮子里拿出汽水,小心翼翼地放下,随后便匆匆离去。

见此情景,我立即走过去。这位大娘反而加快了脚步,双手合在一起向我示意:你别来,我走了。此刻,旁边两位中年妇女也向我示意:快收下吧。我收住了脚步。

大娘那慌忙、紧张的样子,使我感到茫然。是这身全副武装的样子让她害怕,还是她担心久留招来新的麻烦?

我意识到这“示意”中隐隐约约地有着一道“墙”。子弟兵明白大娘的示意。这“墙”用不了多久,就会拆除的。

5

6月30日星期五晴

中午吃罢饭回来,路过花圃,只听“当”的一声,我顺眼望去,原来两个孩子打闹中碰倒了花架上的一盆玉兰花。孩子们见有人来,知错似的跑了。望着破碎的花盆和根须都散落在外的玉兰花,我站住了。

我不愿再看到破碎……

部队是5月底奉命进京的。首都,“五月的鲜花”该是多美;但这次进京,天安门广场已经不成样子。一个时期以来,首都人民的心已经被搞得伤痕累累,支离破碎,不正如这只破碎的花盆吗?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花扶起。这时恰好战士张作文路过,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分头找来粘合土和绳子,一个扶一个绑。先用粘合土把裂缝补好,然后用绳子牢牢地把盆捆住,为了保险,捆了里三层、外三层。

盆修好了,我们双手捧着把玉兰花放进去,生怕碰了她的根系,生怕碰掉花蕾。她再也经不起摧残了。

我们特意给她浇了水,原封不动地放在花架上。此刻,我感到一阵舒畅。

部队忍辱负重,一往前行,不畏风吹日晒,忍受干渴饥饿,站岗、巡逻,为的是什么?不正是为补救这遍体鳞伤,历经沧桑的民族之魂吗?

兰花,我精心护卫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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