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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社会“流行病”的化验报告

1989-08-24徐锦江

中国青年 1989年1期
关键词:流行病谣言上海

徐锦江

谣言来了!“有人说……”“有人亲眼看到……”“有人从一位领导那里得知……”“我听说……”想入非非而又神秘莫测的谣言通过一条无形的声带,通过一个巨大的传感器,从城市的这一头传到城市的那一头,从饭馆茶肆到客厅卧室,从黎明到黄昏,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成千上万的人热衷于这种荒唐的“拉手链”游戏。

A,观察:新闻边缘上的“蠕虫”,成千上万的传播载体。

寻迹文海,每一桩社会新闻的背后,都闪动着谣言的暗影,弥漫着谣言的迷雾。

1986年12月,学潮蔓延之际,谣言哗然。及至学潮平息,谣言余波仍然未尽:“某地某校开除了多少多少名学生……”“某省某市寒假里给学生发了多少多少安定团结费……”“明年四·五到来时将有一次更大的学生运动……”“届时北京将举行政治辩论……”

1987年上半年,一则未经证实的消息激动了成千上万的人:违反澳大利亚移民法的人将在国庆日得到赦免。为此,中国掀起了“赴澳大利亚自费留学”的热潮。澳大利亚驻中国北京、上海、广州的使领馆一时间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签证官员忙得不可开交。以致澳大利亚驻中国大使不得不代表政府在报社上公开辟谣。

同年岁末,上海杀人抢劫犯于双戈作案后逃跑,一时间,上海大街小巷到处流传着于双戈的消息。“凶犯是开着桑塔纳轿车来的,一共三人,蒙着面,大模大样地走进银行,我朋友当时就在场。”“听说那家伙是失恋后去抢劫的,现在已经自杀了……”“我听说那家伙事先办好了签证,抢到钞票后就飞到日本去了。”“瞎讲,我朋友就在市局里,伊讲凶犯就在附近几个区活动,夜里当心点。”

随着甲型肝炎的流行,各种说法也迅速传播:“听说甲肝不是吃毛蚶引起的,而是水质污染所致。毛蚶化验下来不带菌。”“我听讲是吃哈密瓜、涮羊肉引起的,新疆在流行霍乱,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外地许多城市已禁止上海人入内,日本领事馆已停办签证,联合国卫生组织正在考虑封港。”

谣言骚扰着我们的城市,骚扰着我们平静的生活。它光怪陆离,纷繁复杂,难以历数。有害的和无害的,有趣的和无趣的,有动机的和无目的的,隐私化的和公开化的,捕风捉影的和无稽之谈的,或离奇,或胡闹,或戏谑,或恶毒,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走亲访友的“礼品”。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谣言的世界里。

谣言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民间节目之一,谣言之声广播电台拥有最广大的听众。然而谣言不仅仅是游戏。

B,鉴定:一种社会性的“鼠疫”。一种精神领域的“艾滋病”。一种造成巨大破坏的“引力场”。

自1981年以来,上海日用工业品市场所发生的几次大冲击大部分与谣言有关。

1986年底,由于学潮,引起了社会对时局的各种猜测和谣传。一部分上海市民误认为时局不稳,纷纷抛出市场紧俏的股票求取现款,全国最大的储蓄所之一的上海静安储蓄所存款因此下降40万元,上海工商银行的储蓄比前一月下降525万元。曾经每天认购股票达几十万元的市工商银行静安信托投资分公司证券业务部日认购额骤然下跌70%。原来排队认购地方金融债券的上海市民为了购买日用品纷纷卖掉债券,正常的金融业务遭到了严重干扰,上海因此出现了建国以来的第一次“金融危机。”

谣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它可以使一种商品在一夜这间莫名其妙地身价百倍,也可以使一种商品变得一钱不值。一则谣言从镇江传入南京:南京卷烟厂生产的“全福”牌香烟染上了艾滋病毒。一时间,南京城炸了锅,在南京市民中享有盛誉的“全福”牌香烟无人再敢问津。尽管厂长在报上“重重声明辟谣”,专门组织的调查组也证明谣言毫无根据,卷烟厂却因此损失100万元。

与此相反,在湖北和安徽接壤的大别山区,龙年流传这样一则谣言:龙年有天灾,穿红衣能避邪。因此,几毛钱一尽的红布顿时身价大增,“洛阳纸贵”,为了避邪驱灾,人们发疯似的抢购红布,倒红布的“倒爷”不费吹灰之力发了大财。

谣言的可怕并不在于传播,而是在于听信谣言并付诸行动。

1987年6月20日,潮水般的人群涌向深圳特区沙湾检查站一带。成千上万的人听信“深圳海关将开闸3天,内地居民可自由进入香港”的谣言,纷纷拖家带口,朝深圳沙湾边境涌去。沙湾检查站沿途的公路、山坡、村舍顿时人满为患,充满了疯狂的喧哗和骚动。有人被拥挤的人群踩伤,有人被强盗打劫,有人违法闯关,有人哭天喊地,也有人被混乱的汽车、拖拉机撞死……最后经政府和驻军的极力劝阻,才使得这场骚乱得以平息。

C,分析:谣言暴露了新闻的弱点。谣言是世态人心的反映。谣言的毒素将随着社会的进步而不断得到净化。

为什么会有谣言?为什么一条荒诞不经的谣言会越传越“神”?为什么谣言会成为国民的一种“集体无意识”?

新闻并没有垄断一切,而毋宁说是新闻为谣言划定了跑道。新闻并没有道出一切,事实上也不可能,因此谣言便填补了空白,成为新闻的再生性补充。而人为地封锁消息更是愚蠢地为谣言提供了滋生传播市场。这就是为什么在一个高度信息化的社会,无论是赤脚绅士还是商贾政客,无论是老幼还是妇孺,仍然相信谣言、传播谣言的缘故。

上海一家报纸曾刊登美国影星秀兰·邓波尔逝世的消息,中国人难免悲痛惋惜。尔后,该报又登消息“美国记者抢新闻有误,秀兰·邓波尔未卒”。令中国人哭笑不得。如果说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么,南朝鲜报纸散布金日成遇刺的谣言则显然是别有用心。1986年11月16日,南朝鲜大报《朝鲜日报》刊登该报驻东京记者发回的一篇报道说,金日成主席遭人暗杀。日本政府嗣后指责南朝鲜国防部恶意散布谣言。南朝鲜反对党因此要求内阁辞职。南北朝鲜业已紧张的关系因此更趋恶化。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迷恋谣言?因为谣言能给人一种满足感和优越感。传播谣言的人总是把它看作是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当他们向别人讲述时,常会得到对方的赞赏和羡慕,法国谣言研究家勒莫说:“谣传并不是一种人为的现象,它的根子是人们感到自己欠缺了什么,它存在的基础是人希望对事物有进一步的了解或是人们对隐约感到的威胁的一种反映”。谣言像是一种摆脱困境的方法,却又包含着某种阴暗的犯罪心理。

谣言具有新闻学、心理学、社会学、民俗学、政治学、甚至是哲学的意味。

谣言的传播也反映了一种世态。

以物价为题材的谣言之所以经久不息,根本原因是近年来的物价长期处在变化莫测状态。许多开始时还属捕风捉影的谣言,往往被后来的事变证实如是,更多的人容易相信谣言甚至散布谣言。社会的不安定造成了人们心理上的“神经质”,一有风吹草动,人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怎样对付谣言?专家们认为,辟谣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辟谣本身就是在证实谣言和传播谣言,其效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对待谣言最好的办法是当谣言乍起之时,迅速用事实真相加以驳斥,使谣言不攻自破。

谣言,作为人类社会生活中的一种幽灵般难以捉摸的现象,在各种传播手段和工具日渐发达的今天和明天是不会消失的。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不断地净化谣言的毒素。这就需要社会提供更广泛,更真实,更透明的新闻信息,需要公民个人尊严和社会责任感的建立,需要繁荣和稳定的经济秩序,需要健康、民主的政治生活。

也许,在将来某一个时刻,谣言仅仅是谣言,在谣言的背后再也没有任何真实的故事发生。

(图:雪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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